编者按:如今享誉全球的任天堂,其发家史其实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由于多方因素影响,除了日本本土以外,早年的任天堂其实不太愿意进军欧美市场。但是一个瑞典年轻人打破了这一僵局,凭借几个无伤大雅的「谎言」,一步步与任天堂建立起深厚关系。在瑞典本地人心目中,他的故事跌宕起伏,不输那些电影或小说桥段。最后,感谢本文的英国编辑 Joe Skrebels 和画手 Anna Hollinrake 联手为大家呈现这段历史,希望大家能通过本文更深入地了解任天堂的发展历程。本文为下篇,上篇请戳这里


巨大的市场需求

这一大批新款游戏机像以前一样卖得比较慢,但 Owe 认为问题不在产品本身。「如果你把游戏机交到消费者手中,他们自然能感受到游戏机做工的精良。」他解释道,「其实核心问题在于那些经销商,他们对这些游戏没太大兴趣,这些人才是阻碍销量的根本原因。」

最终,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经销商,对方原本专门经营手表生意(后来专营「游戏和手表(Game & Watch)」业务)。接下来,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1981 年的圣诞节来了,它距离 Owe 的新加坡之旅还不到一年时间。而 Owe 在此之前的努力终有回报。尽管假期一般都会迎来销售高峰期,但这显然只是个开头。三万套新型游戏机很快销售一空。Owe 告诉我,在 1982 年第一个季度里,每个月就能卖出十八万套游戏机。


Owe 和任天堂都知道这笔买卖绝对是共赢的选择。 1982 年 6 月,Owe 再次前往日本。这一次,任天堂向他展示了新一代的双屏 Game & Watch!还附赠简化版《大金刚》。Owe 获得早期成功的同时,宫本茂推出的这款街机游戏也在全球掀起热潮。显然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注定会走向成功。

「我们尽可能预订了所有的游戏机,」他笑着回忆道,「然后向瑞典大型玩具经销商展示了新一代的 Game & Watch。几乎每个人都想要一台,对我而言,那大概算是最棒的一次销售经历了。」市场简直供不应求,「在 1982 年的圣诞节,如果客户预订了 100 台游戏机,他们最后只能拿到一台。」


Owe 变得越来越成功,而他与任天堂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紧密:「我大概一年会飞日本三次,专程拜访任天堂。虽然每次拜访之后都只能拿到约 100 日元的价格折扣,但我依然觉得每一次都不虚此行。」

截止到 1983 年初,Owe 累计在瑞典卖出了 170 万台 Game & Watch。大家在衡量这个数字的时候,请别忘了瑞典其实只是个很小的国家,1983 年的时候,全国人口大概只有 830 万。

Owe 为我进一步分析了这个数据。他公司的销售对象主要面向 7 到 12 岁的男孩,根据瑞典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当时瑞典该年龄段的男孩大约有 33.6 万人。「如果把这个当成目标对象,」Owe Bergsten 解释道,「平均算下来,可能每个男孩都买了好几个游戏机和游戏了。 」他这么计算确实能够说得通。


相比之下,Owe 告诉我德国(1983 年德国人口约为 6100 万)一年的销量只相当于瑞典一个月的销量。由于任天堂从不公开这些销售数据,也没有回应我的问题,所以我们无法得知这些数字的准确性。但是显然,大家能看出任天堂在瑞典市场的巨大销量。不过到了 1983 年,Game & Watch 在瑞典就开始彻底卖不动了。


下一步计划

「客户预订太多游戏机了,而我们也向任天堂预订了太多 Game & Watch。到了 1983 年三、四月份的时候,这种情况已经变得非常严重,我们当时还有大量库存 …… 这些游戏机已经很难卖出去,双屏游戏机的价格大概为 20 欧元,即便零售商把价格降到 4 或 5 欧元也没什么销路。」

你或许会以为故事的走向将会急转直下,游戏市场变得一片萧条。毕竟 1983 年的时候,大家遭遇了游戏史上的大崩溃(当时,盛极一时的美国电子游戏行业陷入灭亡边缘,也就是大家熟知的雅达利危机)。但事实并非如此,虽然欧洲一直都对 Game & Watch 游戏机很感兴趣,可任天堂却对此并不知晓。

Owe 认为任天堂很有潜力,能给市场带来液晶屏游戏机以外的惊喜。尽管经济并不景气,但他还是继续与任天堂保持联络。哪怕双方没什么生意可谈,他也继续飞往日本去拜访他们。Owe 的付出很快就得到了回报:「我记得在 1983 年的 8 月,任天堂第一次给我展示了红白机。」


一个月前,任天堂在日本发售了这款经典游戏机,并一举获得巨大成功。随后,Owe 带着一些样机和一台能显示欧洲信号的电视机返回瑞典。看到公司员工的反应后,他相信红白机会像 Game & Watch 那样在瑞典的游戏市场掀起一股热潮。「所有员工每天早早来公司,中午也不去吃饭,还在公司待得特别晚,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留在公司玩红白机。」


他恳求任天堂在西方国家发售红白机,但去年雅达利 2600 彻底失败,以及后来游戏行业进入大崩盘状态,让任天堂对西方家用游戏机市场失去了信心。不过,我们都知道后来的历史,红白机(欧美版本为 Nintendo Entertainment System)于 1985 年在美国面世,并于次年在欧洲发售。这也许是 Owe 与任天堂之间紧密关系的最好证明,若非如此,游戏行业也许会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Owe 继续飞往日本,不断地努力劝说任天堂。1984 年,任天堂向他展示了《超级马力欧兄弟》的早期版本。「我敢肯定自己是第一个看到这款游戏的外国人,」他继续劝说对方,「我们告诉任天堂:『我们一定要推出 TV 游戏,我们必须这么干!』」后来,任天堂突然改变主意,可能只是为了让他别再提这事了。

Owe 回忆起当时的会议内容。「在这么多欧洲国家中,只有你(瑞典)对这款游戏有兴趣,」任天堂在 1985 年的时候告诉他,「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准备为你设计定制版红白机。」它与日本的红白机没有太大区别,定制版只是改变了游戏机的电压、插头和 PAL 输出。


这可是头等大事,于是 Owe 赶紧预订了定制版的红白机,数量大约在五千到一万台之间(他不太记得确切数字了,反正后来这事也黄了)。任天堂也接受了订单。

1985 年下半年,由于任天堂在美国推出了红白机,他们突然改变主意,想进军欧洲市场,为不同的市场地区量身定做特制的红白机。现在回想起来,Owe 认为这个决策相当明智,但他也不禁感慨,似乎只有他的个人魅力能敦促任天堂做出不理智的决策。


巨大的影响力

从这一点来看,红白机毫无疑问又让 Owe 大获成功,而且这多少也巩固了 Bergsala 公司的地位,让它一举成为任天堂永久合作伙伴,而 Owe 也成了任天堂的一份子。他告诉我,除了任天堂以外,他是第一个玩到 Game Boy 游戏机的人

「我去了工厂,它看起来和一般工厂没太大区别,但里面有很多线路和一台很大的电脑。如果你发现游戏机了,大可拿起来试试」。他会与任天堂董事会成员一起打高尔夫,除此之外,他还与多年前一起喝醉的外销经理一直保持联系。


随着任天堂的地位和实力日渐上升,它也更有底气去扩张西方市场的业务规模。1980 年,任天堂成立了美国分公司,当时主营街机业务,现在已逐渐发展成核心业务部门。不久后,任天堂还采用了 Owe 独有的一个商业决策。「我们当时创办了『任天堂俱乐部』」,Owe 解释道,「随后,他们照搬了我们的做法。」


红白机在欧洲发售之后,Owe 创建了会员俱乐部「Nintendo Videospelklubb」,通过这种方式让小玩家了解有哪些即将发售的新游戏。由于这些小孩会去问店主什么时候进货,所以这也迫使商店定期去采购新游戏,借此减少 Bergsala 公司的库存压力。

俱乐部鼓励会员带上贴纸去零售商处登记,这也算是一种预购游戏的雏形,而且 Owe 还发售了大量漫画书式的游戏小册子,至今仍是许多玩家向往的经典怀旧收藏品!谁都不会想到这个草根出身的年轻人凭借几个谎言,以及几出闹剧式的商务谈判,就搭上了任天堂的顺风车,从此走上了成功之路,他的神奇经历真让人难以置信。


在鼎盛时期,Owe 创立的俱乐部会员多达 45 万 人,这差不多占了当时整个瑞典人口的 5%。他也直言不讳地表示:「当时,俱乐部这种模式展现了很大的潜力。」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也变得顺理成章,他与北美任天堂公司创始人荒木实(原任天堂北美法人代表 Nintendo of America(NOA)代表取缔役社长)打了一场高尔夫之后,北美就突然创建了「任天堂 Fun Club」俱乐部。后来,接替该俱乐部的是「Nintendo Power」,它是任天堂于 1989 年在北美发行的游戏杂志,一度成为美国销量最高的少年读物,发行量一度超过 800 万套。

Owe 对此十分谦逊,他认为在任天堂进军西方市场时,自己的公司和其成功模式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对任天堂产生太大影响。然而,他创立的俱乐部却证明了任天堂对他的重视。


我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明显地看出 Owe 对任天堂的影响力。任天堂于 1990 年成立了欧洲分公司,开始针对当地展开特定业务,但这其中并不包括 Owe 负责的纳维亚半岛。其他公司想接手瑞典业务,并向任天堂提供了丰厚的条件,但任天堂都选择一一拒绝。

除此之外,任天堂还积极鼓励 Owe 去接管整个纳维亚半岛的发行业务。早期的任天堂几乎只和第三方分销商开展西方市场的业务;如今,任天堂已经在全球建立了自家的分销商业务,而 Owe 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例外。


如今任天堂在多个国家地区都建立了分公司,进入了跨国一体化运营的时代,Owe 再也无需直接与任天堂总部打交道了。不过,他还是会在对方生日那天打电话祝福对方,每年也依旧会拜访任天堂,与对方保持密切联系。我怀疑他说不定还是那副老样子,没有事先通知就跑去任天堂总部了。他告诉我这都是商业策略,但我却觉得这已经演变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友谊。

为了谈成生意,他确实向任天堂撒过慌 …… 但我觉得最关键的还是他对游戏的热爱。从任天堂推出的第一台游戏机开始,他就已经成为任天堂的忠实粉丝,而且至今依旧是任系粉丝的一员。相对的,任天堂感受到了 Owe 对自己产品的热爱,也选择投桃报李。


展望美好的未来

面对任天堂的信任,Owe 也予以回报,甚至还开始扶持瑞典本土的开发商。2008 年,开发商 Image & Form 的负责人 Brjann Sigurgeirsson 在当地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报纸误将 Bergsala 公司列为任天堂游戏的发行商。他一时兴起给公司总部打了电话,询问对方能否发行他的游戏。这个举动是不是特别熟悉?是不是很容易让大家联想到 Owe 当年的行为?

Brjann 在很长时间内都没有引起公众注意,不过最终,Bergsala 公司联系上了他,Owe 买下了 Image & Form 一半的股份。在早期谈判阶段,Owe 告诉对方无需多虑,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即可。最后,Image & Form 为大家带来了广受好评的《蒸汽世界》系列游戏。任天堂的游戏机便顺其自然地成为了该系列最初的发售平台。


随后,Brjann 又给 Owe 介绍了另外一家开发商 Zoink!(该开发商近日推出了《幽灵巨人(Ghost Giant)》)。于是,Owe 又买下了 Zoink! 一半的股份。这两家开发商最近还联合成立了一家名为「Thunderful」的新公司,Owe 持有该公司一半股份。有一次,Brjann 好奇地问了 Owe 为何总是购买 50% 的股份,而不是 51%?

Owe 回忆起自己当时的答复:「如果我们买下了 51% 的股份,那你们就没有发言权了。那你们和傀儡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们只买了 49%,那我们就变成傀儡了。大家都想和聪明人打交道,不是吗?」


Owe 与任天堂多年的合作,让他养成了这种互相尊重、平等共事的原则,以及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感。如今,他已经从受助者变为援助者,开始帮助那些乐观的小企业走向世界。


Owe 不仅为自己和他人带来了财富与成功,还把任天堂带入了瑞典一代人的生活中。Mikael Forslind 是独立游戏开发商 Elden Pixels 的 CEO,他坦言自己恰好经历了瑞典任天堂热潮的时代,还告诉我他之所以会进入游戏行业,「很大程度上是受了 Owe Bergsten 的影响」。

除了通过 Nintendo Videospelklubb 杂志买游戏以外,这款杂志还成为了他的简历灵感。简单形容的话,就是「我住的地方几乎人手一台任天堂(不过还是有个特例,有个小孩更喜欢世嘉)。」

这对 Mikael 的人生产生了深远影响,以至于申请 Bergsala 公司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简历设计得和任天堂俱乐部的杂志一模一样。最后,他没有申请上那份工作:「显然,你需要接受教育培训才能胜任销售和市场类的工作」。

为了进入深爱的游戏行业,他重返校园并付出双倍努力。几年后,有了在几家开发商就职的工作经验后,他成为 Elden Pixels 公司的管理者,目前正在基于 Switch 平台开发自己的游戏。


除了 Mikael 之外,还有很多人有过类似经历,甚至很多人压根没意识到这一切都要归功于 Owe 。谁能想到 1981 年那个小小的谎言居然能够生根发芽,产生如此巨大和积极的影响,那张电传就像一只纸蝴蝶一样,只是轻轻扇动了小小的翅膀,就引起了一系列巨大的连锁反应。最终,这只蝴蝶飞向了我。

早在 2017 年,完成了这次采访后,我与 Owe 挥手告别,并前往哥德堡的机场。在候机室,我开始动笔写一篇拖了很久的稿子,是一篇关于《超级马力欧:奥德赛》的前瞻评测。写着写着,我就忘却了周围的事物,完全沉浸在任天堂的世界里。抬头一看,我已错过回家的航班。

本文采访编辑 Joe Skrebels 于 2017 年 9 月 20 日的推特上表示,过于沉迷写《超级马力欧:奥德赛》的文章让他错过了回家的航班

等我回过来神来,不再懊恼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也太巧了吧。Bergsala 公司即将在几个月后发售一款新游戏,最近我正要为它写一篇评测。然后我就开始思考如何从这款游戏入手,追溯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事件 ……

如果不是这半小时的路程,我可能想不出《超级马力欧:奥德赛》的文章要点。如果 Bergsala 公司没有开创先例,我刚见到的任天堂欧洲分公司还会存在吗?如果当年任天堂挑了另一个时间发售红白机,它是否会受到雅达利崩溃的牵连?这会对任天堂的主机有影响吗?

当年还留着长发的 Joe Skrebels (本文作者)

真是见鬼了,任天堂官方杂志就是我职业生涯的开端,它基本上与任天堂俱乐部的那些小册子没多少区别!如果它们当时并不存在,我还会成为编辑,像这样开始写作吗?如果 Owe Bergsten 当初没有撒谎,这一切还会存在吗?没人知道这些假设的答案,而且这一切其实都取决于当初发电传的 Owe Bergsten。


我很快回过神来,毕竟还是得赶紧找一趟航班回家。刚才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采访,我从受访者那里学到了一个技巧。我在航空公司办理登记手续的前台处排队,轮到我时,我告诉对方事发突然,我必须今天赶回家,希望他们为我免费更改航班。

如果 Owe 能在 1981 年做到这件事,并基于此打造了一个互惠互利的商业帝国,那我也应该能说服对方,免费得到一张飞往伦敦卢顿机场的机票!

我当然没有成功 …… 毕竟我不是 Owe Bergsten。

翻译:王艺  编辑:Z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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