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文明 4》作曲家田志仁：游戏音乐的格莱美之路

《文明 4》是一部鸿篇巨制。这部策略游戏让玩家化身为一个文明的领袖并扩展疆域、发展文明：你会致力于征服所有人，还是支配最多的土地，或者是前往浩瀚星宇，又或是成为世界领袖？一款如此宏大的游戏必须在一开始就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在《文明 4》中，负责完成这个任务的，就是由作曲家田志仁创作的传奇主题曲《Baba Yetu》。

《Baba Yetu》最初于 2005 年随《文明 4》一同问世，并在游戏界内外都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在 2009 年，田志仁将《Baba Yetu》收录进了他的古典专辑《Calling All Dawns》中。这使得这首被《时代》杂志形容为「激动人心、磅礴大气」的主题曲，有了在第 53 届格莱美奖中获得提名的资格。在 2011 年 2 月 13 日，它赢下了「最佳伴唱器乐编曲奖」，成为历史上首个获得格莱美奖的电子游戏音乐作品。（此外，《Calling All Dawns》也赢得了最佳古典跨界专辑奖。）

时至今日，《Baba Yetu》仍是田志仁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在今年 5 月，田志仁与华盛顿国家歌剧院、华盛顿大都会玩家交响乐团合作举办了「田志仁：齐声共唱」（Christopher Tin Sing-In）活动 —— 一场邀请玩家和歌手们一起演唱田志仁创作的《文明》曲目的活动。（田志仁还为《文明 6》创作了主题曲《Sogno di Volare》，作为一名作曲家，他在游戏、电影等领域均有不小的建树，你还可以在《PGA 2K21》《分裂之门》《文明帝国 OL》《决战富士山 重制版》等游戏中听到他创作的音乐。）

田志仁告诉我们，他最初预计会有大约 150 人参加这场活动。但最终有超过 1200 人报名。「这次活动非常成功，我们让很多玩家了解了歌剧的世界，也让很多歌剧届人士体验到了游戏音乐的魅力，」他介绍说。

在接受 Polygon 采访时，田志仁与我们分享了《Baba Yetu》的幕后故事，并讨论了《Baba Yetu》对游戏音乐的影响。田志仁从初代开始就是「文明」系列的粉丝，《Baba Yetu》是他第一次为电子游戏作曲，而这个第一次，就让他在游戏史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迹。

—— 在创作《Baba Yetu》时，你想要表达哪些情绪或者主题？

田志仁：我是一个很依赖视觉的人，《Baba Yetu》的很多灵感来自（开发商）Firaxis 提供的可视素材。具体而言，他们给我发了早期的主菜单渲染视频，那是一个从太空俯瞰地球的循环视频，镜头对准了北非，每过 30 秒左右，太阳就会从地平线升起。非常美丽、恬静，几乎在一瞬间，我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开头的旋律。

事实上，Firaxis 让我写一首融合了非洲福音歌曲、管弦乐、电影大片式打击乐的曲子，所以整体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定了下来。我决定使用较为欢乐的基调，因为这更符合非洲合唱音乐的风格。

—— 在这首歌问世的时候，音乐界对游戏音乐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呢？游戏音乐是否已经得到了尊重？

田志仁：《文明 4》是在 2005 年发售的，虽然当时已经有一些游戏音乐爱好者，但我认为游戏音乐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广泛的文化影响力。一些游戏系列或者游戏作曲家确实已经有了不少粉丝（比如植松伸夫），但整体而言，游戏在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而且在游戏中使用录音作为配乐（而不是用 MIDI 生成）还是一种比较新的技术。所以不得不说，在出了游戏界之后，电子游戏音乐没有现在这么受尊重。

在 2005 年，专门为电子游戏办交响音乐会还是一个很新颖的概念。事实上，在《文明 4》问世的那一年，VGL（Video Games Live，寿命最长、最具影响力的电子游戏巡演音乐会）才在好莱坞露天剧场举办了他们的第一场音乐会。在那之后，游戏音乐会的概念迅速流行了起来，现在每年有很多个游戏音乐会巡演，世界各地的传统交响乐团也在纷纷举办游戏音乐会（比如英国皇家爱乐乐团在著名的古典音乐节「逍遥音乐节」上的游戏音乐会）。

2022 年「逍遥音乐节」游戏主题音乐会「Gaming Prom - From 8-Bit To Infinity」

全国各地涌现出了很多专注于游戏音乐的业余交响乐团。（最近我在华盛顿特区当驻团作曲家的时候，我给两个专攻游戏音乐的交响乐团上过大师课，光是华盛顿本地就有两个这样的乐团！）这不仅展示了人们对游戏音乐的热情，更重要的是，这表示，很多古典音乐家是通过电子游戏原声爱上管弦乐的。

—— 从 2005 年到 2011 年获得格莱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田志仁：在 2005 年《Baba Yetu》首次问世，与 2011 年格莱美获奖之间，我认为最大的变化不在于游戏音频的质量，而在于电子游戏在主流文化中的传播。在 2006 年 Wii 发售之后，全家一起玩游戏变得很流行。在 2007 年，苹果推出了初代 iPhone，然后手游开始蓬勃发展。过了两年之后，《FarmVille》那样的 Facebook 页游爆火。电子游戏变得越来越主流，越来越普及，我认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丰富多彩的产业，里面有很多非常具有创意的人才在创造高水准的艺术产品。

「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文明 6》主题曲《Sogno di Volare》同样由田志仁作曲。

—— 你觉得《Baba Yetu》获得格莱美奖，是否推动了游戏音乐产业的发展？

田志仁：对我个人来说，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也是一份殊荣，但我不敢居功，说这推动了产业的发展。我觉得这只是游戏开发史中的一个节点。现在的游戏业吸引了世界上许多最有才能和创造力的大脑。我预计将来会有更多的游戏文化走进主流文化。

—— 你最近在忙什么？

田志仁：今年夏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华盛顿特区，我的第一部歌剧委约最近在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公演了。它是对普契尼最后一部歌剧《图兰朵》的补完 —— 普契尼在 100 年前去世之前没能完成它。我和剧作家苏珊·斯坦顿受托为它续写一个新结局（它的标准结局，也就是弗兰科·阿尔法诺 100 年前续写的结局有些过时了。）

新版《图兰朵》

这一版获得了非常好的评价，公演期间的门票全部售罄，所以我非常荣幸能够参与其中。有趣的是，我能得到这个工作，正是因为我以前创作的游戏音乐！华盛顿国家歌剧院的艺术总监弗朗西斯卡·赞贝洛有一天在厨房里听到她儿子的房间里传出了古典音乐。她觉得这很反常，不像她十几岁的儿子会听的音乐，于是她敲了敲门，问他在听什么。原来他当时在听我为《文明》写的配乐！于是她查了一下我是谁，听了我写的其他音乐，看了我的履历。几天之后，我收到她的邮件，她表示想要和我见一面，讨论一下我有没有兴趣为歌剧作曲。

我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来进行创作，在我开始去华盛顿时，我发现他们不光是非常愿意接纳我这个没有歌剧背景的人，事实上他们对此感到很兴奋。肯尼迪中心的社区外展团队希望用我在游戏界的名气吸引大众观众。这次当驻团作曲家的经历中，一大亮点就是在肯尼迪中心举办了「田志仁：齐声共唱」活动。有一段活动录像还在 Instagram 上火了。这次活动非常成功，我们让很多游戏玩家接触了歌剧的世界，同样也让很多歌剧界的人们第一次感受了电子游戏音乐的魅力。

原作者：Nicole Carpenter，编译：To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