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泰亚史诗》制作人那些非主流网游现在如何了？

今年的 7 月 20 日，《泰亚史诗》开始了不删档测试，当时我们对其进行了一次报道，介绍了这款游戏的一些非主流设定，高难度，零绑定、单货制、小数值。在当前的 MMORPG 开发的既定思维下，这些设计可以说是反其道而行，加上那非常有年代感的画面、很「不人性化的功能」，很容易一上来就劝退玩家。

但如果没有被第一时间劝退，体验一两个小时以上后，就会逐渐意识到开发者的用意。玩惯了龙傲天遍地走的其他 MMORPG，玩《泰亚史诗》，就像突然来到了一个低魔世界。充满了朴素的探索和交流。这种逆向设计，会让玩家在习惯后找到 MMO 中缺失已久的代入感，就像十多年前初次踏入一个网游世界那样，感受十分别致。

当时在体验之余，我们也有诸多疑惑。比如这样一款非主流的游戏，是如何立项并通过内部评审的？为什么 UI 和其他端游不太一样，反而长得有点像手游？如今三个月过去了，这款非主流的游戏近况如何呢？于是我们联系到了《泰亚史诗》的制作人王晓东，和他一起聊了聊这款游戏的开发背景和近况。

以下是采访全文：

游研社：从不删档测试到现在已经过去 3 个多月了，能讲《泰亚史诗》在这个期间的运营情况吗？
王晓东：目前我们安托利亚大区是相当稳定的，特别是经济系统。对于这种社会性游戏来说，经济系统非常重要，而目前游戏里无论是金币价格还是物价都很稳定。另外游戏的长线规则也没有漏洞，玩家们的游戏进度和热情在逐渐升温。

游研社：很多人好奇这样的游戏当时是怎样被立项并推向市场的？
王晓东：这个产品的筹备时间是比较久的，立项是在 2014 年，我们当时一开始是想做手游，因为那个时代大家都在做手游嘛。后来我们没有做手游，原因是根据市场调研的报告来看，手游的竞争在越来越激烈，很多端游项目组都去转型做手游。同时我们看到 MMO 端游领域的团队都在逐步退出，基本上几年后可能会出现「产品荒」，但用户其实还在。所以我们最后打算继续做端游，而且打算回归早期的网游，就是那种具有强社会属性的社交网游。

游研社：就你们的观察来看，多少玩家在一进游戏就很快劝退了？又有多少比例的玩家在游戏里停留了较长时间？
王晓东：公司内部的产品上线都有一个关于留存的指标，在这个指标中，我们基本上是 A 级产品以上。不过现在公司里的端游产品已经非常少了，所以这个指标都是针对手游的。我自己做端游有将近 20 年，根据过去的经验和目前我们统计的数据来看，重视长线留存的产品中，目前我们长线留存是最好的。

游研社：您觉得玩家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被劝退，选择在游戏中留下来呢？
王晓东：我们有很多用户可能刚进入就感觉到很强的劝退属性，有劝退属性是一回事，它真实能劝退多少，其实又是另一码事。所以《泰亚史诗》的留存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低，次日留存基本上已经超过 50% 了。
《泰亚史诗》的劝退属性主要来自于玩家刚进入的时候，玩起来相对于主流产品有很多不适应。如果克服了这种不适应，玩家就会感受到这款游戏和其他产品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游戏里有很强的社会性和社交属性。

游研社：您如何理解这种社交属性？
王晓东：我觉得社交属性是天然存在的。但现在市面上的很多产品，我们很难感觉到社交属性，实际上是因为游戏设计把社交属性不断弱化，虽然联网了，但用户感觉不到社交属性。我们知道早期《魔兽世界》玩起来社交属性非常强，后来出现了很多便利化的设施比如自动组队，大家一句话也不需要沟通，直接就能打副本了。
更后来，有些游戏还有自动战斗，进去也不用自己打，打完之后，要分配战利品了，原本也需要社交沟通，但这个过程后来也没了，系统给你分配好了。在整个过程中，从找队友，到克服关卡难度，到物品分配，很多游戏打着「体验优化」的旗号，都给你优化掉了。把我们就没有任何理由去多说一句话了，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打一天，也不会产生社交内容。

游研社：很多游戏做了很多「方便社交」的人性化的设计，是否在您看来，这些设计是反社交的。看似方便了人和人的交互，但没有产生社交交互，只有一种功能性的交互？
王晓东：对。很多开发者觉得早年的网游体验都非常差，所以要进行一些「优化」，但实际上未必是这么回事。
比如说「交易」系统，很多玩家在玩游戏的时候，其实都是倾向单人玩的。真正让他们跟世界发生比较强的交互的时候，往往是交易产生的。比如我有一些装备要卖给你，早期的游戏基本上所有道具都能交易，且没有「先进交易工具」，这就促成了很多交流。
现在这些游戏为什么社交属性很少？从交易来看，首先大部分道具都不能交易了。以前我看看你的装备，跟你交流，能不能卖给我。现在交流什么？打不开话匣子，把能说什么，说你很帅？后来出现了「先进的交易工具」，比如交易所，拍卖行。能排序，能筛选，那么我在购买的时候就不用交流了。当然，有了这种便利，很多交易的方面的困扰也没了，从游戏性的角度乃至系统级别的体验，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提升和改进，但社交方面的体验，其实是被阉割了。

《泰亚史诗》的玩家想交易，基本上只能靠摆摊，一朝回到十几年前

这类优化，容易让一些网游丢掉它们天然存在的社交优势。如果只玩它的单机属性，那么我们不如去玩 PS4、Xbox 之类的单机游戏，我想这比玩目前的网游，哪怕是顶级的网游，体验都会好很多。

游研社：很多网游包括 WoW 都会在运营一段时间或用户变多后，降低一些新手难度，《泰亚史诗》现在有降低门槛的倾向吗？
王晓东：我们目前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我觉得游戏的合理难度是非常必要的体验。
虽然每一个玩家，在进入一个游戏时，都希望拥有一个「美好的」体验，比如说没有死亡，像伊甸园一样，但如果在游戏里真的这么「幸福」，乐趣点就少了很多。我认为一个具备社交要素的网游里，应该有爱恨情仇。但现在很多游戏把「爱」和「情」留下了，把「恨」和「仇」的部分都删掉了，游戏就变得很单调，容易犯困。
我们现在都可以试一下，在游戏里半小时之内，没有一个怪物和 boss 可以把你的血打掉，你也没有任何办法把自己的蓝耗干，这种情况下你肯定会犯困，进而可能会提出一些需求：能不能自动打怪？能不能自动走路？你懂我的意思吧……

游研社：在尝试设计一些高难度或「不人性化」的系统时，内部有没有围绕用户体验展开过争论，最后的结果是怎样确认的？
王晓东：这种讨论当然有了。玩过《泰亚史诗》早期版本的玩家也能感受到，有那种难度特别低的版本，也有难度特别搞的版本。优化到今天，我们主要是通过后台数据和问卷调查，来选择一个我们认为比较恰当的难度。
有些玩家会调侃我们的难度，这点我们需要分清楚到底是调侃还是反应真实情况。比如说「你这个游戏啊，走路都要花钱」。我们的开发人员也有慌的：「我们游戏是不是太黑啦？得改。」但稍加辨别我们也知道是调侃。就像有人调侃《逆水寒》说「在游戏里呼吸也花钱」，真正玩进去的人都知道不可能的。
当然我们的确会从用户的评论中发现一些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前几天有用户抗议说一个很便宜的宠物，升级需要的金币太多。我们核算了一下，发现的确有问题，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游研社：《泰亚史诗》少见地采用了单货币设定，是否会让玩家在游戏里的收益更加明晰？
王晓东：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单货币好还是多货币好，我认为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从现实世界中已经被论证了很多次，从社会的发展和经济的繁荣度来讲，货币种类越少越好。现在我们中国只有一种货币，就是人民币。古代有金银铜玉，对经济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游研社：从 3 个月前测试到现在，金币价格有多大的浮动呢？
王晓东：从 7 月 20 日开服的 2300 金币 / 1 RMB，到最近的 2200 金币 / 1 RMB，金币不仅没有出现降价现象，相反，金币的价值还上升了，这个数据在很多第三方交易平台都是可以直接查看到。
就我们在观察到的现象来看，虽然我们目前只是小范围的单区测试，但在交易的吞吐量上，在有的第三方交易平台上，已经是头部类的产品。其他游戏虽然虽然用户量大，但实际上没什么可交易的东西，因为绑定的道具太多了。在这方面，我认为《泰亚史诗》的能量是非常强劲的。
（*《泰亚史诗》官方不卖金币，以上价格为民间第三方交易价格。）

游研社：请说出你认为《泰亚史诗》最需要改进的地方，未来会有针对性的调整吗？
王晓东：去年我们主要在做经济系统的优化，当时参与早期测试的玩家也知道，早期版本在「单货币」的设定下，被工作室冲击得很厉害，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严重问题。从五月份左右，这方面的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我们还会做一些「抗病毒」的测试，所谓的抗病毒测试，就是我们主动去找一些打金工作室和开发外挂脚本的小团队，说请你们尝试来我们游戏里搞搞「破坏」，如果你们把我们的经济和安全系统攻破了，我们还会给予一些奖励。他们确实也帮我们找到了一些漏洞来修复。7 月 20 日的这次测试到现在，之所以游戏环境能一直稳定，和我们的抗病毒测试是密不可分的。
在现阶段到今年年底，我们希望能在美术、文化、世界观和剧情内容，做比较大的整合的开发。这些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制定比较大的推广计划了，让产品去面向全国玩家。

游研社: 《泰亚史诗》的 UI 和手游有些像，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这样设计？
王晓东：这个倒不是刻意而为之。我们希望自己的游戏能够触及更大范围的用户。有些产品很难让泛用户进来，对于这些泛用户来说，传统的 MMORPG 的界面太复杂了。我们做用户调研的时候，有些用户说，XX 游戏的界面简直像操作系统一样，于是他就有种敬畏感，也就没心情去玩了。

《泰亚史诗》游戏 UI

所以我们的界面希望能让用户觉得非常简单，一看就懂，能快速上手。至于跟手游像，我们倒没有这么想过，但也不否认一点：手游本身就很注重泛用户的体验，所以在设计时也会用类似的角度思考问题。大家如果出发点一样，到最后做的结果可能就比较接近了。

游研社：谢谢您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