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异闻录 5》原本可以更有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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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为一款本意将人从社会枷锁中解放出来的游戏，《女神异闻录 5》似乎深陷物化女性角色的泥潭。长久以来，不论是影视作品，或是电子游戏，都会或多或少的消费里头的女性角色，甚至有的作品会直接以此为卖点。或许游戏的本意是想表达一个正面的人生观，但这种对角色的处理手法很可能会导致催生出其它负面的社会观念。

剧透预警：本文包含《女神异闻录 5》的剧透，并涉及自杀、性虐以及性骚扰等相关讨论。

《女神异闻录》系列从不避讳表达自己的主张。虽然之前几作都涉及到有关身份、性别表达以及性取向的话题，但《女神异闻录 5》在更深入探讨这些主题的同时，也触及到了性别不平等、系统性压迫和自主权的话题，以及它们之间是如何交互贯穿的。

看似很有深度，但实际上游戏对女性角色的处理方式可谓是让人恼火，尤其是游戏对高卷杏的物化。作为游戏里颜值最高的女性角色，高卷杏的存在不仅非常吸引眼球，还与游戏自身的主题相矛盾，削弱了它主题表达的完备性。这本是一款讨论性别歧视和物化女性的游戏，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对待女性角色的。

杏的人格面具觉醒并换上了战斗服

《女神异闻录 5》的故事主要围绕一群被称为「心之怪盗团」高中生展开。借助一个智能手机 app，他们可以进入一个被称为「异世界」的空间，在那里可以引导负罪者在现实世界里改过自新。游戏的第一部分围绕鸭志田展开，他是一名高中体育老师，常常体罚排球社的学生，其中包括杏的好闺蜜铃井志帆。杏是男主角的高中同学，同时也是一名青年时尚模特。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志帆身上出现越来越多被虐待的迹象，却无计可施。虐待逐步升级，并有诸多线索暗示鸭志田已经强奸了志帆，最终志帆从学校屋顶跳下去企图自杀。

看见志帆自杀的举动后，杏自告奋勇提出要加入主角和他的好友坂本龙司的队伍，一起阻止鸭志田的恶行。一开始龙司拒绝了她，杏就自己强行溜进「异世界」，但很快就被阴影鸭志田的手下捉住了。在玩家解救她之后，杏的人格面具觉醒，然后问题来了。以下是杏的人格面具觉醒视频：

杏的觉醒本质上是有性暗示且有物化倾向的。当她和自身束缚做斗争时，镜头对准她的身体缓慢上移，刻意特写了胯部和胸部。她哭着发出呻吟，小嘴微张，唾液顺着下颌的线条流下。为了确保你能注意到这点，游戏毫无道理地给她的嘴来了个特写镜头。

此处不得不提到，虽然可以理解这种画面是想要表达极端的痛苦，龙司也在他觉醒的过程里经历了这种痛苦，但是两者的画面有着本质的区别。龙司的痛苦呈现出的正是它应的样子，杏的痛苦却不是。

纵观历史，女性因为常年被媒体、电子游戏情色化，她们连真正表达痛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最臭名昭著的例子就是《杀手 4：血钱 （Hitman: Blood Money）》颇受争议的一则广告：一位被残忍杀害的女人被摆布成性感的着装和姿势，配以标题「美丽处决」。这种广告在市场营销活动中还不是个例。通常来说，电子游戏喜欢用女性的声音或外表进行性暗示，忽视她们的痛苦，并用性暴力来增加戏剧效果，关于这些有数不清的例子可以作为分析对象。

像杏这样被捆绑呼喊的意象并非凭空产生，因为媒体长期让女性的痛苦表达得情色且充满性暗示

杏的痛苦显然被刻画为一种性行为，甚至在她的人格面具出现时，表情像是达到了性高潮一般。当她指着鸭志田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时，虽然她指的是战斗，但却很容易被解读为歧义。这种情色暗示是画面效果造成的，并非杏的主观意愿。尽管对话一直试图以一种强势的态度来表达，可视觉呈现出来的却和实际效果相去甚远。所以当杏在人格面具觉醒以后，对阴影鸭志田的手下控诉道「那个人渣（指鸭志田）只把女人当成泄欲的工具！」，真的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玩家第一次遇见祐介时他正在尾随杏，不过这件事在他加入队伍后就很快被遗忘了

讽刺的是，在后来游戏允许你操控杏这个角色，她战斗的时候身姿微微前倾，使得她的后方暴露在镜头前。战斗结束后，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意识到了有多暴露，立刻有些惊慌地捂住自己。作为玩家，你可以选择告诉她，她应该冷静点，或者告诉她别担心，因为她看起来很棒。两种选项都否定了她自身的真实感受。

队伍里的所有其他角色似乎都挺满意（起码不讨厌）他们作为心之怪盗时的服装，反正他们在「异世界」里的外表也是他们真实自我的反映，但杏却显然对她的服装感到不适应。如果这套连体紧身皮衣是她的「真实自我」，那她为什么会排斥呢？这种贯穿游戏的排斥情绪仿佛成了一种笑点：在游戏反复出现的地牢和「异世界」中，她不止一次重申自己不喜欢这套衣服；后来还有一个过场动画，男性角色们坐在车里盯着她的胸看。她的不适感从未被认真对待，而是被当成了游戏里的搞笑元素。

这种对待方式不仅限于玩家对话选项，或者像龙司这样「大老粗」角色。甚至连摩尔加纳这只对人类社会知之甚少的猫，也沉迷于杏的美色并伴随着眼神性骚扰。另一位队伍成员喜多川祐介尾随了杏好几天，甚至试图逼迫她做自己素描画的裸模。这些角色的侵犯行为从未被妥善处理过。游戏不断地强调杏如何富有魅力，也暗示了只要女性身材很好或者穿着性感，就不能怪男性盯着她们看，即便这种行为很粗鲁也很无礼。游戏的男主角虽然没有实际侵犯她，但是安的身体会以各种取悦男性的方式呈现出来，并被赋予性暗示，这都反应了现实世界中对女性实施性骚扰和性侵犯的态度。很多时候，就是这些导致了鸭志田这类怪物的出现。

鸭志田的性别偏见被描绘成是邪恶的，然而杏的同伴们也没好到哪去

《女神异闻录 5》经常像这样把这类态度作为卖点，它也乐得如此。和前几作一样，本作游戏里有多海滩场景。但即便不是在海滩，也出现过一幕是龙司逼着队伍里的女孩们穿泳装去勾引一个贵族。作为玩家，我们被告知这是完成任务的唯一方式。

这一切虽然并不是明确为了性别歧视而设定，但也是出于制造笑点。这就是问题所在：游戏在告诉我们，看到十几岁的青春少女们被迫参与到物化自己的过程是件很好玩的事。整个过程中，这些女孩不断重申她们不悦，反感这些事，想要回家。所以这一切都归结于这样一种隐喻：即女性（在这部游戏里其实是未成年少女）对某种情况表达不悦是引人发笑的，并不是什么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当杏在这一场的结尾指责这个贵族变态时，似乎能重拾她的尊严。然而比起她这一过程所承受的东西，这尊严廉价了不少。

如果游戏的其他方面不对杏做这样的性暗示处理，一切可能大有不同。但她的反感情绪和不适感受却从未突破笑料的范畴。她的反抗以及表达自己对性别偏见的不满，都从未被认真对待过，不论主线剧情还是支线剧情。她和闺蜜的支线就塑造得非常好，着墨于她和志帆的暖心友谊，以及她对模特事业的全情投入，从未触及性相关的部分。她自身的性格其实没有任何可以被性暗示的点，这么做无非只是因为她很漂亮。

当龙司盯着杏的胸看时，我们很可能把这当做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世上少有无关政治的东西，《女神异闻录 5》却以它对政治的无情为荣。它定位自己是一部思想超前的游戏，因为在它的世界里，你可以无视社会期待，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游戏对杏的持续物化，以及对其他女性角色（真、春、双叶）顺带物化，妨碍了它想表达的主题。游戏讨论了性别偏见和观念的问题，但它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待杏的方式，其实说到底和鸭志田对待女学生的方式没什么不同。

通关《女神异闻录 5》后，我立刻回想起，当被问及异性之间是否存在纯友谊时，制作人兼总监的桥野桂回答：「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未成功地与哪个女孩建立起真正的友谊。我认为我们无法将它应用到游戏里，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异性之间的纯友谊是什么样的。」突然之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杏自己也经常抱怨她被不公平地对待，即便游戏没有明确传达

既然桥野桂已经声明了他打算离开这系列，我不禁希望《女神异闻录》下一任总监能优化对这个系列里女性角色的塑造。Atlus 可以尝试早点引入更多的女性角色，并且让她们对《女神异闻录》的剧情发展起着更关键的作用。如果桥野桂因为无法理解男性和女性的友谊，导致了这一作的剧情走向，那么引入新的视角也许能帮助下一作游戏更好的发展。女性需要处在一个能塑造这部游戏的位置，因为她们能指出男性视角忽略的问题，并在游戏上架前解决它们。

《女神异闻录 5》的确是有认真尝试过对女性进行更细致的刻画，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我只能希望下一部不会再出现像杏这样被物化的女性角色。如果《女神异闻录 5》的主题是关于我们要如何打破社会期望的，那么它已经错过了能将这一主旨发扬光大的好机会，因为它忽视了对游戏中最引人注意的女性的正确刻画，把她定位于一个取悦粉丝的存在。

翻译：Canny / 方圆   编辑：张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