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利益：老滚 5 的 Mod 社区路在何方？

今年早些时候，《上古卷轴 5》的著名 Mod《Enderal》上线了自己的独立页面。

虽然叫做「Mod」，但是《Enderal》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人所理解的 Mod 范畴。这个免费提供给 Steam 下载的「Mod」由一整个团队历时四年半的时间开发，包含了 30-120 小时的游戏内容，有完全原创的新剧情、地图、配音和配乐。

目前好评率 90%，自带中文

这个 Mod 本身不需要原版游戏就能独立运行，甚至还有属于自己的 DLC（当然也是免费的）。如果不是使用了一部分《上古卷轴 5》的程序结构和素材，《Enderal》完全可以看作是一个完整的商业游戏。

对于熟悉贝塞斯达游戏 Mod 社群的人来说，《Enderal》这样的超大型 Mod 虽然少见，但是也不是绝无仅有。去年微软旗下的新游戏《遗忘之城》，最初也是一个广受好评的上古卷轴 Mod，规模虽然比不上《Enderal》，但也远远超过官方的剧情扩展包。

另一部叫做《法斯卡尔》（Falskaar）的 Mod 也曾经在主流媒体上引起过关注和讨论。这个剧情拓展 Mod 的作者是一名高中生，在家人的支持下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制作《法斯卡尔》。他的成果成为了他进入游戏行业的敲门砖，现在已经是《光环》和《命运》系列开发商 Bungie 的一名高级游戏设计师。

在这个社区最活跃的时候，甚至关于游戏 Mod 的评测试玩都变成了一个产业。有些专职测评 Mod 的油管主播可以拥有数百万粉丝，跻身顶尖的油管主播行列。在知名 Mod 发布网站 Nexus Mods（简称 N 站）上，《上古卷轴》系列各个版本 Mod 的总下载量已经接近 20 亿次，《辐射》系列的 Mod 下载量也有近 10 亿次，这在电子游戏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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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拥有这样一个活跃的 Mod 社区，在很多玩家眼里都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成就。贝塞斯达似乎也很为这个玩家社区自豪，经常会在自己的发布会上提到活跃的 Mod 作者们。

但是他们的这种「自豪」，表现在实际行动上，味道却有点不对劲。比如《辐射 4》中的《远港》DLC，有些任务就被被玩家质疑和《辐射：新维加斯》一款 Mod 的流程和设计过于相似。

《冷港》DLC 的任务

《新维加斯》Mod「秋叶（Autumn Leaves）」，两者在场景设计甚至对话上都有不少相似之处

再早一些，《上古卷轴 5》曾经有一个《炉火》扩展包，允许玩家自己建房子，也普遍被认为是参考借鉴了 Mod 作者的创意。

贝塞斯达对 Mod 作者的的态度更是十分耐人寻味。比如说，贝塞斯达十分热衷于 以「支持 Mod 作者」的名义推动 Mod 付费。早在 2015 年，贝塞斯达和 Steam 就合作推出过收费 Mod，不过很快就因为社区的激烈反对下线了。在 2018 年，贝塞斯达又把这个模式重新包装了一下，以 Creation Club 的名义放到了自己的数字平台上。

仔细研究一下细节，不难发现为何 Mod 作者和玩家们都对贝塞斯达的「付费 Mod」不感冒。按照 Creation Club 的条款，贝塞斯达确实会付给 Mod 作者一定数额的金钱，但是价格和市面上的外包合同差不多，作为代价，作者将失去自己 Mod 的全部版权。对于服装或者小场景 Mod 的作者来说，这个条款勉强可以称得上公平，但是剧情、功能和大型扩展包 Mod 作者的成果，在这种条款下很难被合理量化补偿。

还有一件事情从侧面体现了贝塞斯达对 Mod 作者的一些态度。前文提到的知名 Mod《法斯卡尔》，其作者展现了非常优秀的游戏设计师素养，自己也多次表示梦想就是加入贝塞斯达做游戏。但是最终他却被贝塞斯达拒绝，只能转而接受 Bungie 的邀请。

这几年发生的这些种种故事，在加上贝塞斯达对 Mod 工具的发布越来越冷淡，也难怪有些玩家开始觉得，贝塞斯达其实并不像自己生称的那样全心全意支持 Mod 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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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贝塞斯达的角度，他们确实有自己的苦衷。贝塞斯达和 Mod 社区的关系，其实十分复杂微妙。

由于 Mod 作者绝大部分都是用爱发电，不涉及商业利益。所以人们在评价 Mod 和游戏开发商的时候，天然就会使用双重标准。开发团队做得好是应该的，做错了当然要接受批判。至于 Mod 作者，做好了就是值得被仰视的社区英雄，做砸了或者坑了也算是正常发挥。

从《上古卷轴 4》到最新的《辐射 76》，贝塞斯达有 6 款大型 RPG 都使用的同一款引擎，这种陈旧的引擎技术早已无法跟上时代。在《辐射 76》上，各种陈年 Bug 和设计问题集中爆发，造就了近几年大型游戏的几大笑柄之一。

与此同时，得益于引擎的稳定，Mod 社区已经彻底摸清了贝塞斯达游戏的核心特点。许多资深的 Mod 作者一做就是许多年，水平也逐渐赶上了官方的 DLC。从更新速度到创意，一些 Mod 开始把贝塞斯达官方甩在了后面，甚至渐渐反向影响了玩家对贝塞斯达一些游戏的评价。

当官方的《上古卷轴 5：特别版》上市的时候，就有不少玩家拿这个版本和经过重度 Mod 改造的原版游戏进行对比。单纯从重制冷饭的角度，《上古卷轴 5：特别版》改善了画面效果，增加了一些更加现代的光影，勉强算是及格的。但是由于原版早就有各种优秀 Mod 珠玉在前，特别版就很难让玩家们觉得划算。

因此，对于 PC 用户来说，官方的措施是向拥有原版游戏的玩家直接赠送特别版，即便如此，还是被打了很多差评，其中很多差评来自于国外玩家，因为他们更习惯于使用 Mod。

左：特别版  右：原版使用 ENB Mod

当然，现代游戏的开发难度超乎大部分人的想象。就算是最优秀的游戏开发者，在更换引擎这件事情上一不小心就会栽跟头。可能贝塞斯达在技术上的保守，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这种做法，却让贝塞斯达和 Mod 社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尴尬。

到了《辐射 76》上市以后，由于玩家们早就摸透了引擎的习性，很容易就能利用游戏的各种漏洞来牟利，把这款多人联机游戏玩得千疮百孔。贝塞斯达对此当然十分不开心，甚至一度使用过非常过激的手段惩罚利用游戏漏洞的人 —— 尽管这些漏洞在过去十多年里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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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和贝塞斯达官方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Mod 社区内部其实也有不少分歧。最近上古卷轴知名脚本 Mod SKSE 和多人联机 Mod Skyrim Together 之间的争执，也是体现了 Mod 社区壮大之后需要面临的许多新问题。

这个事件简单来说，是多人联机 Mod 盗用了 SKSE 的代码，并且在众筹网站上面给自己的项目募款。

SKSE 是一个脚本拓展插件，直接修改了《上古卷轴：天际》程序的源代码，走在侵权的边缘。但是 SKSE 的功能太过强大，绝大多数 Mod 都要依靠这个插件才能运行，所以在 SKSE 承诺不以任何形式盈利的前提下，贝塞斯达没有出手封杀这个插件。

SKSE 是「少女卷轴」幕后的最大功臣，也是超大型 Mod 运行的核心

盗用了 SKSE 代码的联机 Mod 主动向玩家众筹募款，触及了版权法律的红线，也破坏了 SKSE 和贝塞斯达的默契。如果贝塞斯达借此机会向 SKSE 提起连带诉讼，整个上古卷轴 Mod 社区都会受到沉重打击，《GTA 5》封杀 Mod 插件 Open IV 时哀鸿遍野的情景会再次上演。

Open IV 是绝大部分《GTA 5》Mod 运行的基础，意义和 SKSE 差不多

因此，SKSE 的团队十分焦急和愤怒，努力想要撇清自己和联机 Mod 之间的关系。毕竟假如贝塞斯达真的铁心想要彻底消灭 Mod 社区，Mod 开发者也没有太多能做的事情。

但是这种事情单纯依靠社区自律又很难制止。联机 Mod 依靠众筹一度可以每月收入三万多美元，对于别有用心的人来说，这无异是一个刺激的信号。以后类似的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事件，只可能会更多。

出事以后收入下来了一点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我的世界》的 Mod 社区可能比贝塞斯达游戏的还要大，为什么很少听说类似的事情呢？

实际上，《我的世界》Mod 圈内互相倾轧的事儿也不算少，但是游戏作者 Notch 在早年公开宣布放弃对 Mod 社区和私人服务器的任何干涉，相当于把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权利让渡给了 Mod 作者和玩家，剔除掉了整个循环里面最大的风险因素。贝塞斯达作为一家大型游戏企业，显然很难做出和个人开发者一样的举动。

一边是用爱发电的 Mod 制作者，他们理应得到尊重。一边又是为了追求利益的投机者，他们无孔不入。而与此对应的，是名誉和销量受到影响的原作开发商。没有人能确定贝塞斯达 Mod 社区还能走多远，但可以肯定的是，Mod 作者的初心和热爱还会经历一场场现实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