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裕《莎木3》发售纪念专访：脚步尚未停歇，旅程仍将继续

编者按：相信不少玩家还记得 2015 年的 E3 发布会上《莎木3》首次亮相时现场粉丝们的惊呼之声。这个过去在玩法和剧情上都有着划时代意义的系列除了作为游戏本身有着极高的素质之外，也承载了一代人的青春回忆。在经历了更换平台、发售延期等种种风波之后，这款时隔近 20 年的续作终于正式发售。《Fami 通》编辑趁此之际采访到了制作人铃木裕先生，发自肺腑地聊了聊该系列开发的制作理念和心路历程。

只要玩家希望，我就想把《莎木》继续做下去 —— 铃木裕

前言

以当时崭新的玩法让世界震惊的《莎木 第一章 横须贺》发售以来已有 20 年，而距离前作《莎木2》发售也已过去了18年。此次笔者将以《莎木》为核心，再度叩问铃木裕先生。化成言语提问虽然简单，但要将心中的想法、感慨完全用言语表达出来，还是有难度的。笔者想问的问题多如牛毛。但是，究竟该问什么好呢？在犹豫不决的笔者面前，刚刚结束《莎木3》这一长途旅行的男子，反而以朴实寡言的语气向笔者开始了提问。（采访人：超爱《莎木》的编辑 堅田ヒカル）

铃木裕（文中称「铃木」）

YS NET 社长，莎木之父，1958 年生人。1980 年代起开发了《HANG-ON》《OUTRUN》等众多大型框体街机游戏。1990 年，负责开发的《VR 战士》系列在业界卷起了一股 3D 格斗游戏狂潮。1999年，发行《莎木 第一章 横须贺》。

铃木裕恶作剧般地笑着采访起了编辑

铃木：为了撰写游戏特辑，你已经开始玩《莎木3》了吧？

—— 啊，是的。

铃木：《莎木3》感觉怎么样？突然开始反向采访没关系吧（笑）？

—— 不，没关系。我从以前就很喜欢玩《莎木 第一章 横须贺》和《莎木2》，特别是《莎木2》的结局，当时受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冲击，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了 18 年。

铃木：嗯，嗯。

—— 等到真正看到《莎木3》的画面，竟然真的能玩到阔别 18 年之久的续作，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是有点害怕。真的可以玩吗？激动得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为了让内心冷静下来，我甚至莫名其妙地先去了一趟便利店。

铃木：然后呢（笑）？

—— 正式开始玩《莎木3》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感动，不禁叫出「哇！是真的《莎木》！」。果然玩正式版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哎呀，对不起，明明是铃木先生您的专访，结果让我在这儿说了一堆。

铃木：不，这不是很好吗（笑）？ 与其拘泥于形式，问些「那怎么样，这怎么样」的问题，这样的形式反而更有实感，不是很有趣吗？游戏打到哪了？

—— 刚刚进入到鸟舞。

铃木：喔，这样啊……这么看来，打得还挺快的？

—— 嗯。因为我想在专访前，稍微多了解一些游戏的展开。

铃木：我其实希望大家在玩《莎木3》的时候，尽量悠闲地体验游戏，而不是一味地推进主线剧情。说起来，白鹿村还挺广阔的吧？

—— 是的。能去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我还挺喜欢看在葵花田里和孩子们捉迷藏那幅温馨景象的。

铃木：因为（游戏内）是 3 月份，所以做了个早开的葵花田（笑）。 而且在白鹿村还能钓鱼，慢慢推进游戏该多好啊。

—— 我想一定不止是我，应该所有玩家都会这么纠结：「虽然很想一直提升武功馆的段位、收集武技书或是钓鱼，但是还是很在意剧情发展！」

铃木：希望大家能多花点时间来玩本作呢。甚至到了想说「没有时间的大忙人就别玩啦！」这种话的程度。当然这是个玩笑话（笑）。不过，如果这里写上「别买，绝对别买！」的话，说不定反而能增加购买的人数？

—— 别，别这样（笑）。那么言归正传，终于迎来《莎木3》的发售，现在心境如何？

铃木：首先是希望参与众筹的玩家和翘首以盼的粉丝们能够享受到游戏的乐趣。毕竟本作是多亏了大家才得以推出的作品。然后是感到不安、期待以及……呃……这种感情有点难以用一句话来描述。

—— 五味杂陈对吧。在推出《莎木2》以后，有没有什么让您印象深刻的回忆？

铃木：让我想想……我一直抱着「想要制作《莎木3》，无论如何都要推出它」的想法，自己出资成立 YS NET 后，也不断摸索了各种形式。毕竟我在国外各种场合不停地被问到「《莎木2》之后的故事是怎么样的？《莎木3》还出吗？」之类的问题。

——（笑）。

铃木：即使在难以实现目标的情况下，我还是站上了 2015 年 E3 展的舞台上，发表了开发《莎木3》的消息。当时那近似尖叫的欢呼声是最令我难忘的。

——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都惊了。

铃木：当时在同一个舞台上，《最终幻想7 重制版》、《最后的守护者》的消息先后登场，听着现场粉丝们的欢呼声，我站在舞台侧幕中一边窥视着外面，一边想着「应该没事吧？」，心里忐忑不安。发表之后，不会台下一片悲鸣吧？

—— 在 Kickstarter 上募集资金的主意是怎么怎么想到的？

铃木：我和马克·塞尔尼（Mark Cerny）（※马克·塞尔尼：负责《古惑狼》等游戏开发的游戏设计师）是旧相识，当时问了一下他，后来他便给我引荐了让《共和国（Republique）》在Kickstarter 上成功筹到资金的瑞恩·佩顿（Ryan Payton），我咨询了瑞恩·佩顿许多问题后，决定要试一试。

—— 能在 Kickstarter 上成功筹到资金，实现开发，真的太好了。看到游戏中参与众筹的玩家留言，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啊，原来有这么多等着《莎木3》问世的玩家，喜欢《莎木》的玩家真的遍布世界啊」。

铃木：不仅有英语、日语，还有其他各种语言的留言。你是在鸟舞旅社前台上的台帐里看到的吗？

—— 欸？我没看那个。说起来，前台那个大婶给我的冲击太大了，把我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头上总是卷着卷发器……

铃木：那个大婶也挺厉害的（笑）。

—— 在那边买电话卡以后，还可以和以前的伙伴取得联系。顺便一提，配音演员应该都换过了吧？

铃木：除了给三桥五郎配音的樱井孝宏先生以外，全都换了。樱井先生还给蓝帝配了音，顺便把五郎的台词也录了。其他的配音演员就都换掉了。

—— 因为是通过以前的国际电话通话，声音有些变化也是无可厚非的……话说还有其他像那样的与前作有联系的场景吗？

铃木：嗯，还是有一些的。比如在白鹿村，就会有大量场景描绘芭月凉的父亲 —— 芭月岩的过去。

—— 随着白鹿村的剧情发展，不多赚点钱就很难玩下去了。对玩家来说，不会有点麻烦吗？

铃木：打工、钓鱼、赌博、收集药材，游戏中有各种各样赚钱的方法，还请各位玩家下点功夫努力赚钱吧。

—— 游戏中明明那么需要钱，结果村子里的小孩子跟主人公芭月凉说了「想集齐转转扭蛋以后，卖掉给爷爷筹药钱，但是有 1 样怎么都出不来……」这样的话，作为男子汉的凉当然是一口答应要帮他去转扭蛋了啊，结果就是不出！

铃木：我记得好像是把掉率设成了 3 左右了呀？

—— 我在那边花得一分钱都不剩了！

铃木：啊哈哈哈。那也挺少见的（笑）。

监督&脚本，铃木裕的工作是？

—— 我发现铃木先生您说了很多次「希望大家仔细游玩《莎木3》」。

铃木：现在人人都有智能手机，我觉得那些希望仔细体验游戏而不是随便打发时间的玩家应该才会购买《莎木3》，所以特意把游戏时间延长了。

—— 关于游戏制作方面，铃木先生具体参与了哪些工作？

铃木：一句话来说的话就是担任监督。不过，也负责了一些制作人的工作。

—— 您自己写了多少的剧情脚本呢？

铃木：我撰写了游戏中的主线对话、故事剧情部分和表达主人公意向的对话以及亲密度对话。城镇对话、自由对话等其他数量繁多的部分是让其他人写的，虽然写之前会把人物性格、血型、家庭构成等设定交给他们参考，不过等收到他们的成稿后，有时候我还是要进行修改，甚至觉得不够合理的时候还会直接删掉这部分。

—— 也就是说你负责了大部分的剧情脚本。

铃木：是的。

—— 因为是阔别十几年的《莎木》续作，所以我在最初试玩《莎木3》的时候，是在「《莎木2》结局之后究竟怎么样了？！」的兴奋状态下开始游玩的。在这种全力以赴的状态下，随手拿了一张店门口的地图一看，居然写着「药材寻踪地图」（生薬あるあるマップ）。药材寻踪地图……正当我因为这种脱力感而感到失望之时，突然就笑出了声「啊、啊，对了、对了，『莎木』就是这种感觉没错」。放松心态来体验本作还挺高兴的。这是谁想到的名字？

铃木：那个当然……是我了（笑）。

—— 果然！

铃木：（笑容满面）。

—— 既然提到文本的话题，我发现本作的所有道具都有非常详细的说明。比如「大蒜非常有营养」之类的。

铃木：在游戏开发的时候，我们称之为「背景叙述」。

—— 就游戏来说，其实背景叙述文本并不是必须的吧？游戏中只需要能告诉玩家某个道具「回复量有多少」、「售价多少」之类的数值就可以了。不过，《莎木3》里却写了这些文本。

铃木：毕竟聊胜于无吧？

—— 确实。不过本作道具的种类非常多，撰写背景叙述不仅费事，而且也增加成本吧？

铃木：但是，还是添上背景叙述比较有意思吧？

—— 这倒也是。

铃木：（笑）。

—— 说到有意思，最让我觉得好笑的应该就是「那个」了，我都不知道该说太棒了还是已经跳出常轨了……简单来说就是引得我爆笑不止。

铃木：「那个」是指？

—— 可以和莎花一起玩的「脸部猜拳」。

铃木：啊哈哈哈哈，那个啊！

—— 那么冷峻的凉突然放飞自我似得把脸拉宽，喊出「布！」。

铃木：好像有点像……超现实主义的画风（笑）。

—— 真是让我捧腹大笑。

铃木：我也不是没想过是不是有点做过头了（笑）。

—— 而且好像在白鹿村还很流行。

铃木：像那种不需要电就能玩的游戏，我觉得很有乡村感，挺好的。不是有那种用百人一首纸牌玩的「掀和尚」游戏吗？那种无关技术、知识储配，纯粹靠运气的「运气游戏」，每到正月总是能和亲朋好友玩得不亦乐乎。我就想用这种感觉表现出没有电力的乡村氛围。其实就算不做这种要素也没关系，不过只要 10 个人中有 1 个人觉得这种要素有趣，而且喜欢这种要素，我觉得就值了。10 种这样的要素，只要有 1 个能给玩家留下印象也好。

—— 也正是这些要素的积累，才构筑出了《莎木》的世界。另外，在本作中，只要是能调查的场所或道具，都会用「红色漩涡」状的图标标示出来呢。

铃木：对。在玩家对前作的感想中，「因为不知道应该调查哪儿而无法通关，弃坑了」的意见还挺多的。真实感是《莎木》强调的一大要素，加图标与我们追求真实感的方针相悖，所以也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重视了便捷易懂性。不过，我并不觉得这种标示就是完美的解决方法，也并没有感到满意。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我希望玩家能一直玩到最后。

—— 本作经过几度延期发售，特别是在开发后期的时候，说是「为了方便游玩而进行平衡调整」。所谓调整，具体来说就是测试并验证上面提到的这些要素吗？

铃木：延长开发周期制作的原因主要有 3 部分，分别是：平衡调整、战斗调整、增加故事剧情。特别是在增加故事剧情方面，我们加入了一些「能够调动玩家情感的事件」。例如「○○发生了○○○○○○的事情」之类的……

—— 欸？

铃木：啊，你好像才玩到鸟舞来着。还在后面一点呢……。

—— 啊哇哇哇哇！啊—啊—我听到不到！！（一边叫着一边捂住耳朵）

铃木：（笑）。嘛，总之就是新增了剧情事件。另外，如果用「绘画」来打比方的话，在已经暂时达成整体平衡的构图上，要新增一个重大要素时，就并不仅仅是相加那么简单。为了从各方面都获得平衡，就不得不做出各种改动：比如从整体构图入手修改、尝试更改配色等等。所以实际上我们一直在进行这样的工作。

借着新作发售之际，重新回顾《莎木》的诞生秘闻

—— 能请问一下铃木先生您开发《莎木》这款游戏的契机是什么吗？

铃木：嗯……在此之前，我一直负责街机游戏的开发，设计街机游戏时必须要把玩家的平均游玩时间限制在 3 分钟左右。平均 3 分钟意味着如果操作熟练的玩家能玩 20 分钟，那么就必须让其他玩家在 1 分半钟的时候结束游戏。因为一直做这种「短时间」游戏，所以反而想尝试制作「通过长时间游玩向玩家传达讯息」的游戏。不过毕竟是长期制作街机游戏的人，而且当时是家用机性能还不如街机的时代，因而难以付诸实践。

——《莎木》应该是早在 Dreamcast 之前，从世嘉土星时代就开始开发了吧？

铃木：对。最初还制作了用于技术研究的原型 DEMO 「桃树爷爷」，当时就感觉「这个样子可能有戏」。不过从头开始制作全新的 RPG 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如果不能让玩家理解和喜欢上游戏的世界观和角色，那就行不通。因此我当时就想着把当时已有的 IP 《VR 战士》做成 RPG 《VR 战士 RPG》不是很好吗？毕竟主人公结城晶、陈佩等角色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 换言之，就是把已有的《VR 战士》的世界做成 RPG 看看。

铃木：按照这个思路进行开发后，《莎木》的故事剧情发生在中国也就有了基础。因为结城晶使的招式是八极拳。将《VR 战士》的引擎、角色、招式作为资产来使用后，背景就有了，使醉拳的人也有了，每个角色各自都有 140 个左右的招式。把舞台设在中国，也能有效抑制推出的成本……正是出于这样意图，开发最初的故事情节应该算是「VR 战士 前传」：年轻的结城晶从日本远渡中国，历经各种磨练后，最终成为了一代八极拳大师。

—— 喔喔，很有《莎木》的感觉。那么为什么最终并没有就此做成《VR 战士RPG》，而是迎来了《莎木》的诞生呢？

铃木：就在我们还在研究的时候，公司说要推出全新的家用机了，就是我也参与开发的全新主机 —— Dreamcast。为新主机保驾护航的话，还是全新的作品比较好，于是《莎木》就作为全新 IP 诞生了。但是当时开发工作已经过半，只能先把「晶」改成「凉」，看看游戏是否还能成立。《莎木》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 不过在世嘉土星上开发以那种规模和品质为目标的作品，不是相当困难吗？

铃木：我觉得在世嘉土星上的开发还算顺利，甚至有人说「还是世嘉土星上的凉的脸比较好看」。

—— 确实，如果拿在 E3 2015 上首次公布的《莎木3》的凉相比……搞不好真的是世嘉土星的比较好看。

铃木：那个其实是……实际上当时我也很犹豫，干脆就公布插图，不要 3D 建模算了。不过我觉得既然要开众筹，还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公布了 3D 建模。当然了我也没打算就以那样的 3D 建模推出成品，但就是那样的建模在当时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无论如何都想让大家先看一看。

如果《莎木》是一场旅途，那旅人铃木裕又将行至何处？

—— 最后还有什么要跟粉丝们说的吗？

铃木：《莎木3》是一款众筹游戏，是因为有参与众筹的玩家和《莎木》系列的粉丝们才能完成的游戏。在此，再次向各位道谢。只要玩家希望，我就想把《莎木》继续做下去，希望大家今后也能多多支持。

—— 在以前的专访中，您说过「希望玩家在通关《莎木》之时，能够体验到如旅途结束般的感觉」这样的一句话。

铃木：嗯。

—— 而对于铃木先生来说，《莎木3》的制作不也像是一场旅途吗？ 

铃木：旅途吗……好像确实如此（笑）。

最后附上《莎木》的系列年表

翻译：贝梨卡  编辑：Bluest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