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最后的守护者》里那最美妙的一分钟

编者按：上田文人总是很擅长讲述有关「相伴」的故事，比如《古堡迷踪》里萍水相逢的少男少女，再比如《旺达与巨像》里主角及其忠心耿耿的坐骑。2016 年发行的《最后的守护者（The Last Guardian）》也是一个关于相知相伴的故事，虽然小男孩和大鹫之间语言不通，但他们整个旅程中逐渐培养起来的默契与羁绊令大家为之动容。本文作者也非常喜欢回味这款游戏中的场景和互动，但最打动他的不是荡气回肠的历险，而是那片刻的宁静。

创作了《古堡迷踪》、《旺达与巨像》和《最后的守护者》的传奇游戏制作人上田文人鲜少在他的游戏里直接添加情感。

这话听起来感觉哪里不太对，是吧？毕竟 GenDesign 的游戏作品存在于大家的情感记忆中。一提到《古堡迷踪》，我首先想起的就是两位主角之间那强大的纽带；至于《旺达与巨像》，我依然记得自己沉溺于那种悼亡情绪的深刻感觉。

但是这些游戏本身通常不会明示主题。《旺达与巨像》里寥寥的几句对话完全没有提及角色动机背后所蕴藏的情感。而在《古堡迷踪》里，两个孩子虽然相处了那么久，却未曾打趣过彼此，连个微笑都没有。

上田文人的第三款游戏《最后的守护者》在这一方面也并没有太大差别。该游戏围绕着你和一只既像猫又像狗的生物「大鹫」Trico 之间的羁绊展开叙述，但游戏却从未刻意让你爱上这位毛茸茸的同伴。

伴随着一个个发生得无比自然的小瞬间，你与大鹫逐渐熟络起来，你们一同经历过的各种极限探险和剧情互动则进一步积累为互相之间的信任感。游戏并没有直接跟你说「你们必须成为好朋友」，而是给足你们相处的机会，让你们在并肩探险的过程中逐渐亲密起来。这种情感上的变化无比真实地发生在玩家心中，正是来源于游戏的引导。

但在剧情高潮来临之前，游戏为你呈现了一个「上田式」的独特瞬间：片刻间喷涌而出的情感。正是这「片刻」承载着我最喜欢的游戏场景之一。

很多人没能看到《最后的守护者》的结局，我对此表示很能理解。大多数游戏都让玩家直接操控局面，但《最后的守护者》却不一样，它让你间接地去操控另外一个生物：那只巨大、笨重又顽固的大鹫。

如果玩家能直接操控大鹫，那这款游戏就没什么难度了，毕竟你是一只强大的生物，能在古代遗迹中自由地跳跃穿梭并不稀奇。然而，游戏却让你扮演一个小男孩，并让你去驯服这只性情捉摸不定的生物。虽然你并非完全无能为力，却也时常会产生一种无力感。

相应的，大鹫就像一只正在学习如何听懂口令的小狗，对身边的事物充满好奇且容易分心。单纯地重复命令通常不怎么奏效，你需要通过各个关卡的历练来学会与大鹫的最佳相处之道。

你对大鹫的鼓励及其采取的行动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感，正是这种平衡感让它显得如此鲜活与真实。你要学会迁就这只有血有肉的动物，与此同时，它也要学会与你共存。当你在现实中驯养一只动物时，有崩溃的瞬间，也有付出得到回报时的欣慰感，《最后的守护者》讲述的也是这样一个人与动物互相适应的故事。

游戏的操控系统也反映出这一点：你随时可以给大鹫下指令，但它对你的回应会随着游戏进度而发生改变。一开始，它几乎不会搭理你；到了游戏中期，它能很快弄懂你的意思；而到后期，哪怕你不给出明确指示，它都能主动配合。你们之间的配合已经超越了语言限制，但这并非因为你驯服了大鹫，而是因为你们明白了彼此的需求。

在典型的「上田风格」作品中，剧情从不会直白地把这些温情画面展示在你眼前，大鹫不会含情脉脉地盯着你，你也不会对它说「我爱你」。事实上，最后几小时的游戏时间几乎不给你喘息的机会，你俩不会有闲心去互相表达情感的。

一连串事件接连不断地向你招呼而来，推着你去经历大规模战斗和吓人的「无绳蹦极」，随着剧情把你推向结局，你没时间去感受自己与大鹫之间的纽带变得有多坚固。你终于登上了鹫巢中央那座白色巨塔的顶端，迎来剧情最高潮的部分，然后世界静止了一分钟。

时至今日我经常回想起那一分钟，它在美学层面上几乎无可挑剔。风呼呼地吹着，拂过大鹫的每根羽毛，白色大理石在渐渐消逝的光芒中反射出橙色的光辉，夕阳映衬出一条鲜明的地平线。站在塔顶放眼望去，清晰的线条逐渐褪成剪影，耳边没有音乐，寂静令你得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对于一款不刻意强调戏剧性的游戏来说，这一刻让人尤为惊艳。

拥有绝美日落场景的游戏数不胜数，但真正让《最后的守护者》与众不同的是，它给了你与大鹫独处享受夕阳的时间。在这一分钟里，你不再身负任务，你可以停下来，挠挠大鹫的耳朵，摸摸它的肚皮，或者与这位大朋友一起躺在夕阳下感受微风。这一分钟，你只是一个和朋友在一起的普通小男孩。不少游戏试图让玩家去感受其中的意境，却鲜少会给玩家必要的时间与空间去细品内心的情感流露。

早在《最后的守护者》发售之前，网友们就对游戏中很可能出现的催泪场景做好了心里准备。2009 年，也就是游戏发售的 7 年前，网站 Penny Arcade 曾打趣说游戏的结局恐怕只有两种：要么是「小正太死了」，要么是「小狮鹫挂了」。

虽然游戏的真正结局并非如此，但大家的预感在大方向上还是对的，大鹫最终没能和小男孩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毕竟他俩本质上不是同路人。

所以我在一周目爬上白塔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将会走向何处。此时游戏没有给你任何提示，你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头。

但在上田文人的前几款游戏中，我们和伙伴总会被拆散，甚至没有好好道别的时间，因此这一分钟刻画得可谓是非常感性了。你与大鹫之间的羁绊便是这整个旅程中最重要的部分，而这一分钟就是对你俩默契度的高度认可。

《最后的守护者》能给予我们最柔情的回忆莫过于这一分钟，你可以用心感受小男孩与大鹫之间的羁绊。游戏并没有明示我们要说再见，但我们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最后的守护者》是一款不乏奇观的作品，比如惊现的闪电、飞翔的兽群以及坍塌的高塔。但即便我已经通关过好几周目，在游戏里沉溺了几十个小时，我最爱的场景依旧只有一个，甚至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在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之下，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大朋友相互依偎，最后一次宽慰彼此。

翻译：不知方  编辑：Z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