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魂》游记：弹反教会我珍惜生活中的点滴胜利

想在《黑暗之魂》中学会格挡，你必须对敌人有深入的了解。

若想掌握各种敌人的格挡时机，你肯定得在这过程中死上无数次，只因你的格挡键按得早了一点，或是慢了一点。因此，在《黑暗之魂》里学习格挡，就是与你自身达成了这么一个协议：你必须经历一系列特定的失败，以期最终学会一些东西。

整个《黑暗之魂》系列都是这样，就算你没玩过这个游戏，可能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它有着将近十年的历史，已经被无数人分析、讨论过了。我在几年前玩过一阵子《黑暗之魂》和《黑暗之魂 2》，那个满是武装骷髅的阴暗世界有着很强的重复性，令我精疲力竭。不过我也感觉得到，如果我能坚持下去，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我当时并没有那种程度的耐心。

换句话说，我不认为自己是能玩《黑暗之魂》这类游戏的人。事实证明，我错了，但我在今年才发现这一点——疫情期间，重度抑郁的我再次尝试了《黑暗之魂》。

目前我还没打通，但已经比之前走得都要远了（刚刚打到贪食魔龙）。而就像许多和我一样患有抑郁症的《黑暗之魂》玩家一样，我现在的体会就是《黑暗之魂》教会了我如何面对失败，并从中迅速恢复。这就又要说回格挡的话题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没有花心思专门学习格挡。我玩的是骑士，在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双手持斧，因此也无法进行格挡。不过，最终我遇到了精英怪「坚石哈维尔」。不必击败他也可以推进游戏进度，但他实在太烦人，所以我下定决心：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他打趴下，而不是跑酷逃课。同时我还决定要靠格挡击败他。

我花了三个小时才学会如何成功格挡哈维尔的攻击。这三个小时里，大部分时候我都没能找准时机按下按钮，而哈维尔只需一击就能打掉我将近一整管血条。挨了一下之后，我就会疯狂翻滚，试图在哈维尔再次击中我之前喝一口原素瓶，但他总是快我一步，之后我就看见了屏幕上的「YOU DIED」。我在黑森林盆地的篝火边醒来，拍拍灰尘，再次直面哈维尔，然后接着被打中、站起来、再被打中、然后死掉……周而复始。

在这种时候，我常常对自己说：「我永远都学不会的。」还有「我干嘛要做这个？」在篝火旁醒来后，有时我就让不死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屏幕外面的我，也就那么坐着。我们俩思考着自己做出的选择，这真的值得吗？真的可能吗？我有那个能力学会格挡吗？我是不是应该用其他方法击败哈维尔？要么我干脆放弃吧，见了他还是走为上计？

最终，我发现自己还是想再试试。

在这三个小时里，我时不时能格挡成功一次。但那些瞬间稍纵即逝、暧昧不清、难以确定。我是怎么做到的？这次我做的有什么不一样？但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我就又死了。

在数不清多少次尝试后，我终于注意到，要有效地格挡哈维尔，我必须站得非常近。我要站在他挥锤方向的正前方，让他的抬手动作完全暴露在我的视野中，我的肩膀要对准他的肩膀，只有这样我才能充分观察他的攻击动作，准确计算格挡时机。我必须置身于危险之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准备迎接攻击，说服自己：我能够挡下这一击。如果我能成功格挡反击，哈维尔会跪倒在地，掉一大截血，接着我必须继续完成更艰巨的任务：挺起胸膛，准备再次格挡。

哈维尔

最后，我完全只靠弹反击败了哈维尔。击倒他总共需要 7 次完美格挡和追加攻击。在我获胜的那次战斗里，哈维尔一次也没有打中我。不过，我对于那场战斗的主要记忆，不是我的格挡或者攻击，甚至也不是哈维尔终于倒下，灰飞烟灭的那一刻。我最深刻的记忆是每次格挡成功之间，我要再次走向哈维尔，挺起胸膛，希望他下一次抬手时，我还能成功格挡。

我之前已经做到了。但我这次还能成功吗？好的,我已经成功四次了，第五次还能成功吗？诸如此类。这些时刻最令人恐惧，但也会带来最大的满足。我知道一次格挡失败就会送我出局。因此即便直面死亡，我也必须保持冷静。

如果你在《黑暗之魂》里倒下了，除了下次再接再厉，没什么别的办法。或者你也可以直接放弃，向这虚无的一切屈服。「存在危机」也是《黑暗之魂》世界的一部分，其中的角色生活在「活尸化」（堕落为蹒跚的骷髅群的一员）的恐惧中。在游戏开始时，你的角色已经开始向这种状态恶化。根据其他角色的描述，活尸化的症状包括放弃、缺乏动力，以及失去人形和人性。

这种状态与我现实生活中的抑郁相似。我对其他人说「有时我会无缘无故地陷入悲伤」，但实际上这是有缘故的，那就是从存在虚无主义角度出发，我（以及其他所有人）所做的每件事或许都毫无意义。有时，宇宙的浩瀚，以及一切个体行为的无意义使我的情感变得麻木，阻碍我完成任何事物。经年累月的治疗、冥想课、处方药、锻炼以及我所拥有的其他种种手段避免了我在日常生活中「活尸化」，尽管威胁总是隐约可见。

有时，事情比平时更加糟糕。在灾害性事件中（例如在全球范围的疫情中）那些比我自身庞大许多的体制犯下了令人无法忍受的过失，面对这种情况，我的一切所作所为似乎都愈发无谓。尽管如此，我还是确信，我向食品银行捐赠、参与社区援助工作、为我自己和我的朋友们挑选更好的口罩是有意义的。先照顾好自己，然后我才能照顾其他人。我努力了解我重视的作品，撰写、编辑相关的故事，然后我试着告诉自己，这些行为是重要的、不是徒劳的。

我承认，今年我度过了很多个让我感觉上述行为毫无意义的日子。但是，我撑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完成这些事情。有时，我能感受到转瞬即逝的胜利，感受到与他人的联系，就像是我在倒下之前成功格挡了一次，然后再次在篝火旁醒转，准备重新尝试。

我在《黑暗之魂》中的行动没有任何更高层面的意义。的确，我摇了几次铃铛，打败了几个 boss，更了解我的角色所生活的这个怪异世界。但我在游戏中所做的一切在更大的图景里有何作用？这仍然是未知的，也终归是无足轻重的。重要的不是连续完成七次完美格挡，甚至不是倒在我脚下的小 boss。重要的是每一次失败过后，我都坚持走向哈维尔。

当我回忆起这些胜利是如此艰巨又如此微不足道时，感觉并不好受。而现实生活中的版本则是：记得吃午饭、记得去散步，然后记得第二天再重复一次，还有对于这些事情尽量别想太多，只是重复一遍又一遍，尽可能持久地坚持下去，才能够感觉「过得去」。甚至不是感觉良好——只是过得去。

远景一片惨淡。我宁可不作多想。《黑暗之魂》就不会让我想太多，它也因此成为了我最大的慰藉，这个游戏是一种训练，它强迫我专注于眼前的问题，也只专注于眼前的问题。对待每一个敌人都需要同样程度的谨慎和耐心。一连串的失败同样也代表着一连串的尝试，证明我固执地选择了继续关心这个世界，哪怕我并没有什么宏大的理由。我选择守住人性，我选择向活尸化说不。

翻译：夜猫 编辑：To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