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众筹过的游戏

五一假期期间，《血污：夜之仪式》突然公布了发售日：PS4/XOne/PC 版将于 6 月 18 日推出，NS 版略晚一周，也将于 6 月 25 日问世。

虽然这个发售日距离现在已经不到两个月，明显是想给玩家们一个惊喜，但大多数玩家在开心之余更多的是一份感慨：「终于要出了」。

今天就借着《血污》即将发售之际，我们来聊一聊这几年中曾造成一时话题效果的众筹游戏和它们产生的影响。

血污：夜之仪式 —— 四年磨一剑

《血污：夜之仪式》是由已经从 Konami 离职的游戏制作人五十岚孝司（IGA）通过众筹这一形式筹措资金开发的「《恶魔城》精神续作」。在电子游戏早期，2D 横版卷轴的玩法曾红极一时，其中又以《恶魔城》和《银河战士》为代表，还诞生了一个词「Metroidvania」，是将《恶魔城》和《银河战士》的英文名拼在了一起，专门指代这种游戏类型。但随着硬件设备的进步与开发力的提升，拥有更强大画面的 3D 游戏占据了主流，现在还在执着于 2D 横版这一玩法的，除了香草社、日本一这些二线开发商外，就只剩下独立游戏了。

国内很多媒体和玩家习惯性称 IGA 为「恶魔城之父」，但其实他是从《血之轮回》才开始以主创身份参与本系列开发的，就连系列评价最高的《月下夜想曲》他也只是编剧而非制作人。但不可否认，在他就任《恶魔城》系列总监的那几年，这个系列确实拥有过辉煌，IGA 功不可没。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IGA 在 2014 年 3 月从 Konami 辞职，成立了自己的小型游戏工作室。但他没能像小岛秀夫监督那样得到金主的青睐，在寻求投资受挫后，IGA 曾经开发过手游、也曾在北京工作居住过一段时间，直到 2015年 5 月，他才带着一款名为《血污：夜之仪式》的游戏重回玩家视野，这一次，他选择了在 Kickstarter 上众筹这条路来为游戏募集开发资金。

在《血污：夜之仪式》之前，《洛克人》系列的精神续作《无敌 9 号》就已通过众筹获得了超过 380 万美金的筹款。这个数字给了 IGA 信心。以 50 万美金作为众筹目标的《血污：夜之仪式》依旧是一款「《恶魔城》」，与其说这是 IGA 不思进取，倒不如说玩家希望的正是如此。在开始众筹四个小时后，该项目就已达成募款目标，第一天达到 100 万美金，最终成功筹得 550 万美金，成为了当时 Kickstarter 上筹款最多的游戏。

由于缺乏小岛文美的助阵，本作在美术方面的表现略显平庸

550 万美金在游戏界不是什么天文数字，但对于《血污》这种体量的游戏也是绰绰有余，可本作的开发却并不顺利。由于在众筹时承诺了许多额外内容，导致发售日期从最初公布的 2017 年推迟到 2018 上半年，后又因为工作室不擅长虚幻引擎导致开发处处受挫，不得不招募其他工作室来负责引擎的技术援助。另一方面，在《血污》开发的这几年间，游戏硬件也在进化，任天堂的重心从 Wii U 转移至 NS，PSV 的市场日趋萎靡，这些外界因素都在拖延《血污》的开发周期。由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咕咕咕」，玩家们渐渐失去了耐心，甚至在 2018 年 8 月 IGA 再一次宣布游戏延期至 2019 年时，很多玩家都是抱着「2019 年估计也玩不到」的悲观念头的。

画面改进还是很明显的

好在还有不到 2 个月，《血污：夜之仪式》就要发售了。玩家等了整整 4 年终于也算是熬到了头。有玩家调侃说这几年自己等于是投了个无息贷款，诙谐中透着些许无奈。但若不是出于对《恶魔城》的那份情怀，谁又会在 4 年前毫不犹豫按下众筹的按钮呢？

无敌 9 号 —— 没有灵魂的续作

在上文中已经提到过，IGA 会想到走众筹这条路来筹措开发资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了《无敌 9 号》的启发，《血污》与《无敌 9 号》在很多方面也是惊人的相似。

稻船敬二在中文圈有着「洛克人之父」的美誉，但实际上他在初代《洛克人》中只是角色设计，之后的很多代也全部都是角色设计、制作这些职务，并非制作人（真正的「洛克人之父」是北村玲）。2010 年 10 月，稻船敬二从 Capcom 辞职，2 个月后成立了自己的游戏公司 comcept，2013 年，稻船敬二在 Kickstarter 发起了《洛克人》精神续作《无敌 9 号》的众筹，并最终成功获得 380 万美金的筹款。

和《恶魔城》系列有着几乎相同的命运，《洛克人》也属于是英雄迟暮。由于玩法已经过时，Capcom 不太愿意再在开发新作上投入资金，但总还是有怀旧的玩家希望能有新作诞生证明老牌 IP 的生命力，哪怕，这个新作，不叫《洛克人》。于是稻船敬二瞅准了这个机会，决定借着自己的影响力吸一波金。

众筹时给出的概念图

最初《无敌 9 号》众筹页面刚开时，粉丝们是非常兴奋的。经典的横版卷轴玩法，熟悉的机器人外形，除了稻船敬二之外，STAFF 名单中还能看到诸如富田直哉、松前真奈美、今枝浩司等多位元老的名字，虽然它叫《无敌 9 号》，但也足以让玩家们脑补成《洛克人》了。

最终《无敌 9 号》筹到 380 万美金，工作室承诺本作将会登陆绝大多数主流游戏平台，按理来说玩家们只要耐心等到游戏发售即可。但原本计划在 2015 年 4 月发售的本作却遭遇了数次延期，而 comcept 却又在延期期间启动了另一个众筹项目《红烬》，此举也引发了许多玩家的不满……

游戏实机画面

如果最终游戏的品质能令人满意，那么无论是延期还是另起其他众筹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但悲剧的是，好不容易熬到了 2016 年 6 月 21 日游戏发售，玩家们怀着激动的心情进入未来世界，却发现这款以「精神续作」为噱头的游戏根本毫无灵魂。敷衍的关卡设计、缺乏逻辑的战斗系统、毫无挑战的 BOSS、堪比上个世纪 90 年代的画面、以及令人费解的糟糕优化，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在对粉丝们投入的热情的无情嘲讽。

稻船敬二搞砸了。媒体和玩家都对《无敌 9 号》给予了相当负面的评价，参与过众筹的人内心中的失望与不满更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面对所有批评声音，稻船敬二倒是表现得很有义气，干脆把锅都往自己身上一揽：「游戏所有问题都是我的错，你们要喷就喷我好了」。然后他又提到，众筹到 380 万美金并不代表这就是游戏的实际预算，因为要将可能会出现的财务问题考虑在内，所以真正用于开发的大约只有 6 成。同时，他也承认低估了开发 10 个版本所需要的时间和人力，给团队造成太大压力是导致游戏品质下降的主因。顺便一提，这游戏的 PSV 版和 3DS 版至今没有发售，但部分 PSV 版序号已经售出，也就是说至今还有部分玩家依旧被放着鸽子。

稻船敬二非常喜欢指点江山，比如在 2010 年的 TGS 上，他曾公开批评日本游戏产业落后、制作人故步自封

《无敌 9 号》让稻船敬二的一世英名彻底扫地，恐怕也难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但比起游戏本身，整件事更可怕的影响在于很多玩家对众筹这种形式不再是百分百信任的态度 —— 我付出的钱会不会又换来一款粪作 ——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这种担心。至于即将于 2 个月后发售的《血污：夜之仪式》，只能祈祷不会重蹈《无敌 9 号》的覆辙吧……

莎木3 —— 靠着众筹获得两项吉尼斯纪录

《血污：夜之仪式》在 Kickstarter 上成功筹得 550 万美金，是当时 Kickstarter 上筹款最多的游戏，一时间风光无限。但这一成绩并没有保持多久，2015 年 6 月的 E3 上，著名制作人铃木裕携带着《莎木 3》亮相索尼发布会，并宣布本作开始在 Kickstarter 上进行众筹。9 小时后，达到 200 万美金的最低标准，一个月后众筹结束时总共筹得开发资金 633 万美金，另外其游戏官网也筹得了将近 100 万美金，最终总金额为 7179510 美元，约合人民币 4886 万，参与众筹的人数为 81087 人，即平均每人贡献了 620 人民币。《莎木 3》也凭借此次众筹活动获得了两项吉尼斯世界纪录：「Kickstarter 上众筹金额最多的游戏」和「筹集金额最快达到 100 万美元的众筹游戏」。

与 IGA 和稻船敬二不同，铃木裕是实打实的「《莎木》之父」。在初代《莎木》中他就已经引入了「开放世界」这一概念，天气系统、实时性、QTE 等元素都为之后游戏的发展起到了指引性作用。加之剧情中存在大量中国设定，故在中国八零后玩家中也有着极高人气。

当时世嘉为了推行自家的主机 Dreamcast，为《莎木》投入了 50 亿日元的开发经费，初代销量 120 万份虽然听起来不低，但也没能回收投入的成本，《莎木 2》的 DC 版销量更是惨淡到只有 15 万套，这也导致了世嘉公司将此系列雪藏。可《莎木》的故事并没有讲完，不但玩家们放不下，铃木裕自己也不能释怀。终于在 2015 年，也就是《莎木 2》发售 14 年之后，铃木裕从世嘉拿到了 IP 使用许可，也才有了众筹《莎木 3》的操作。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众筹活动是在索尼发布会上公布的，再加上《莎木 3》只登陆 PS4 和 PC 平台，令很多玩家认为本作已经得到了索尼的支持，后铃木裕出面解释说索尼只会在制作、市场、发行方面提供帮助，不直接对游戏进行投资，众筹到的每一分钱都会用于游戏的开发，这才逐渐平息了流言。

这就有点惊悚了……

不过既然没有索尼在背后予以资金支持，《莎木 3》的开发自然也不会顺风顺水。比如负责人物制作的是一家印度的工作室，但他们制作的人物表情，特别是男主角芭月涼，非常僵硬，一双眼睛宛如「死鱼眼」一般直勾勾盯着前方，仿佛「恐怖谷」一般一言难尽。估计是吐槽的玩家太多，铃木裕也不得不使出了常见的一招 ——「为提升游戏品质延期发售」，从原定的 2018 年发售，推迟到 2019 年 8 月 27 日。从今年 3 月公布的新 PV 来看，建模稍有改观，尽管还存在诸如口型对不上等小问题，但勉强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了。

其实玩家们对于这类情怀类游戏总体来说还是很宽容的，只要游戏系统能玩，能给芭月涼和玲莎花一个美好的结局，能再在游戏中听一遍《江清日抱花歌》，就算没有遗憾了。

从《莎木 2》到《莎木 3》的 18 年真的很长，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耐心等待。
—— 铃木裕

星际公民 —— 众筹界的奇行种

《莎木 3》获得了「Kickstarter 上众筹金额最多的游戏」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但它并不是世界上众筹金额最多的游戏。说到这个世界上众筹金额最多的游戏，想必玩家们都多少有过耳闻，它就是大名鼎鼎的《星际公民》。目前其官网显示的众筹金额已达到 225009665 美金，约等于 15 亿人民币，是《莎木 3》的 31 倍，另外还有其他渠道的筹款等等，总金额高达 2.88 亿美金。

有人在 2017 年做过一个统计，光是这一年内，《星际公民》众筹到的金额就高达 3491 万美金，相比之下 Kickstarter 上其他 700 多个游戏总共才筹得 1725 万美金。

所谓「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普通玩家很难想象一款 2011 年立项、2012 年开始众筹、现在还在 alpha 测的多人在线游戏能通过不断「画饼」这种方式让粉丝们时至今日都心甘情愿地掏腰包。「后饼推前饼，前饼死在餐桌上」，总有一个更遥远且更香的饼能够令玩家失去理智，他们在 CIG 给出的承诺中幻想着缥缈美好的未来，这也让眼下游戏呈现出的问题和困境变得不再那么刺眼。

克里斯·罗伯茨

《星际公民》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吸金能力？说到底还是情怀在作祟。制作人克里斯·罗伯茨开创了太空飞行模拟游戏的先河，他在 1990 年制作的《银河飞将》以及 2003 年发售的《自由枪骑兵》都堪称是不朽杰作，对众多玩着这两款游戏长大的玩家们来说，光是「克里斯·罗伯茨」这个名字就足以构成他们无条件信任付款的理由。

这听起来似乎更像是一种宗教崇拜。

以克里斯·罗伯茨今时今日的地位，确实没有理由骗钱、也不会自砸招牌。《星际公民》一直有在开发，不断地加入新的系统、功能，改进画面和引擎等等，只是开发进度追不上画饼的速度。打个不太准确的比喻，CIG 承诺玩家的 100%，目前可能连 10% 都没有做到。除了一直没断过的众筹，这款游戏还在不断通过卖船的形式获利，这其中的大多数船都还不存在，不过玩家愿意花钱的话，等到游戏更新至这块内容时，就可以在自己的机库里看到它们。其中最夸张的一次是去年 5 月他们卖了一个高达 2.7 万美金的 DLC 套装，内含 117 艘飞船和 163 个游戏内道具。而且该 DLC 套装还有购买门槛，必须要在众筹中支持过 1000 美金以上才有资格……

主业其实是卖船

也不是没有玩家从 CIG 的一系列窒息操作中清醒过来，比如 39 岁的科学家肯·罗德，他在 2013 年时曾在游戏内花费 4500 美金预购了一艘飞船，但直到 2018 年这艘船都没有实装，而且 CIG 还拒绝了他的退款申请，理由是购买时间超过了 30 天。

这几年我读过不少媒体人写的关于《星际公民》的文章，这些作者大多都没有接触过《星际公民》，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这款游戏，总会忍不住将它与「庞氏骗局」「非法集资」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我也搜到过一些死忠玩家发表的看法，他们不屑于外人的批评，认为他们夸大其词，但自己对于《星际公民》的未来也很茫然。不少人甚至觉得只要能把《42 中队》（单机版）做出来就 OK 了，至于网游版，能走多远算多远。

《42 中队》看起来还挺靠谱的

但无论未来结局如何，《星际公民》都算得上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

问题不在于众筹这种形式，而在于……

列举了几个例子之后不难发现，凡是走众筹这条路的游戏，总和「情怀」「明星制作人」「质量不达标」「延期」脱不开干系。但这并不代表众筹这种形式产生不了佳作，《废土 2》筹到了 293 万美金、《永恒之柱》398 万美金、《神界：原罪》94 万美金、《神界：原罪 2》203 万美金，这些 CRPG 并没有筹到多么夸张的金额，却也还是拥有了极为出色的品质。

《神界：原罪 2》计划将在今年内进行多次免费更新

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众筹本来就是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一种交易模式，某种程度上很像两性关系。那既骗了人家的钱，还玩弄了人家的感情，本质上不就等同于是个渣男么？

打开 Kickstarter 的官网查看数据后可以看到，从 2009 年 Kickstarter 成立以来，申请众筹的游戏项目数量为 44912 个，成功达到众筹目标的是 17141 个，这其中，桌游筹得的金额将近是电子游戏的 4 倍。有分析网站的数据也显示，电子游戏众筹的成功率持续下跌，现在大概只有 1/4 的游戏能够达到最低目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很多有想法却无资金的独立游戏开发者们来说是如此。更要命的是，Kickstarter 作为一个平台没办法对所有项目的资金使用情况进行监管，也就是说，对于那些企图浑水摸鱼捞一笔就跑的无良开发者，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把锋利的菜刀，既可以做出令老饕们赞不绝口的佳肴，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工具。凡事都有两面性，众筹也是如此。它只是达成目的的一个形式，要如何使用，以及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关键还是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