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ji 创始人访谈：重在传递以人为本的故事

那是六月的一个周五，风和日丽，云卷云舒，特别适合走出家门，找个地方坐下来享受好时光。但我却待在儿时的卧室里，专心听 Finji Co. 的联合创始人兼总监 Adam Saltsman 重述《星际迷航》（2009）在「奇幻电影节」首映时的惊喜盛况。他太会讲故事了，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幽默，戏剧性十足，同时充满热忱，跟他公司制作和发行的游戏一模一样。简而言之，他的故事贵在真实。

Adam Saltsman 和 Rebekah Saltsman 夫妇俩的工作室坐落在大溪城，主营游戏开发和发行业务，许多获奖无数的佳作都是他们帮忙宣传、推向世界的。在自主开发方面，Adam 先后于 2009 年和 2019 年独立负责了名为《屋顶狂奔》的 Flash 奔跑游戏和后启示录风格的策略游戏《末日之旅》。

说到他们发行的游戏（虽然有时候也提供一些开发方面的支持），那就不得不提一提好评无数的《林中之夜》和赢下 BAFTA 奖项的艺术奇旅《小菊花：彩色童话》。对了，还有最近大获成功的神秘新作《TUNIC》。别看 Finji 的这些项目在背景设定、整体风格和类型上都大相径庭，但有一样东西是一脉相承的：它们都讲述了和人有关的故事，触及了心理健康、冒名顶替综合症和小孩子才能看到的奇迹。

Saltsmans 夫妇在行业中摸爬滚打了 15 年以上，积累了无数智慧经验，传奇故事更是一箩筐，但他俩依旧浑身洋溢着和蔼可亲的气息。我们明明是当天才通过网络见了第一面，气氛却像是结识许久的老友。要不是 Zoom 这个数字会议室限制了我们的发挥，这场访谈乍看就像是盛夏午后门廊阴凉处的悠然闲聊。

Rebekah 和 Adam 都是在密歇根本地人，在乡镇上长大，两人在高中相识，之后双双进入位于安娜堡的密歇根大学深造。毕业后，也就是 2000 年左右，他们搬去了得克萨斯州的奥斯汀住了好一段时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密歇根，这次总算扎根在大溪城不走了。他们就在大溪城的办公室里和我远程访谈，还有狗狗在旁，好不惬意。

「在土生土长的中西部孩子里头，我们算是异类了。」Rebekah 说，「我们不嗑药，也反对用加班文化把人给榨干；我们喜欢狗狗，时不时就到院子里走走，早餐吃塔可，电影看怪里怪气的类型。」

在很多人眼里，Finji 是一个专做精品的新兴独立发行商，重视质量，拒绝走量。Annapurna Interactive（曾被爆料对 Funomena 和 Mountains 等合作工作室的恶劣工作环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 Devolver Digital 都被视作个中翘楚，Saltsman 夫妇的很多业内好友也都在这些公司工作。但在 Adam 看来，Finji 是一个「小微发行商」，Devolver Digital 一年可能要发十个游戏，而 Finji 就专注做一个，有时甚至挂零。这么看来，他们其实和《这是我的战争》的发行以及开发商 11-Bit Studios 是一个赛道的。

产出相对少，意味着 Finji 能够挑选真心喜欢的项目，不用太考虑底线。他们想支持有才能有想法的开发者安安心心把手头的项目做完，这样才有底气、有信心去做下一个。Adam 坚信，这才是保护规模较小、抗风险能力低的开发商的理想方式，能帮他们挡一挡行业的资本剥削：「如果你是因为热爱手头项目，热爱真实的人才开始做游戏的，那肯定没心思折腾各种人际关系，也不会想着从中获利了。」

在 Finji 这儿，只要你的故事意欲探索真实生活中的种种变化，那所有的想法都不会被冠以「太扯淡」的评价，所有的情景都是值得呈现的。Rebekah 解释道：「如果故事本身和真实的人类、真实的生活有关，那在我看来，就值得一说。」

虽然大家都说，Finji 就喜欢签大谈深刻话题的游戏，但沉郁的情感并不是入选的必须项。实际上，把这些游戏简单归类为「心理健康游戏」的话，反倒是消解了开发者想要达成的效果，贬损了制作过程中投入的心力和考量。Saltsmans 夫妇始终认为，游戏和电影或文学一样，都会涉及复杂的多重议题，大家看待游戏的方式也应该向后者靠拢，而不是粗暴地压缩成「具有充分代表性」的某个点。

也不是说游戏不能围绕「心理健康」主题展开，只不过业界认为的「心理健康」问题往往只是人们的普通日常。焦虑症或抑郁症患者不应被他们背负的痛苦所定义，游戏也一样，内涵远不止阴暗主题本身。即使游戏主角是拟人化的动物，Finji 还是想把镜头聚焦到人性上，具体点说，是展现角色的成长历程。

「我们也都为人父母了，所以成长这个话题对我们来说自然有一种亲近感。」Adam 说，「Finji 所有的项目都绕不开『慢慢转变』和『不断学习』之类的主题。」

Saltsmans 夫妇还提到了 BioWare 和索尼旗下的 Media Molecule 对待加班文化的不同态度。不久前，BioWare 的外包 QA 部门 Keyword Studios 投票决定成立工会，而 Media Molecule 内部的游戏开发模式就人性多了。Finji 的目标就是营造出一方无需人肉电池的小天地，作为发行商和开发商，他们希望内部和外部合作的开发者都能觉得自己有人关心、工作稳定。他们还在寻找更有人情味儿的游戏开发方式，Adam 称之为一次「具有积极意义的尝试」，最终目的还是建立起一个相对健康的社区，大家工时一致，工资相同，还能享受医疗服务。

说到 Finji 的创立过程，真可谓一波三折。2002 年，《密特罗德：究极》发售，Adam 很受启发，确定自己之后想走游戏这条职业道路了。可那时候，密歇根大学根本没有游戏设计的相关专业，Adam 得不到相应的资源，就只能「曲线救国」，做的课程作业都是和游戏开发沾点边的，比如写作、编程和动画。

一开始，Adam 做的都是程序员和自由艺术家的工作，直到碰上了统包项目（即公司把整个项目外包给独立团队负责），开始给挡风玻璃雨刷液和橡胶厂做游戏，做着做着才有机会和 EA 这样的大厂正式合作。Adam 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后干脆直接在 2006 年创立了 Last Chance Media。他和我说，这名字看着戏挺足，其实没什么了不得的含义，纯属是为了听着够酷。

Rebekah 一路走来，比 Adam 还要曲折：她转学到密歇根大学是为了学运动医学，但入学后那个「无比恐怖」的学期给了她一个下马威，Rebekah 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方向了。「只要一个学期，我的绩点就从3.9 掉到了 1.9，跌幅之大，都可以拿个什么奖了。」她回忆道，「我课都去上的，但一门都过不了，因为我晚上都在工作，没精力学习了。」

她从运动医学转到了传播，毕业后在公关和软件领域都工作过，但总觉得不得劲。虽然她时不时也会去 Last Chance 帮忙，但从始至终都没觉得有所谓的参与感和所有权。这个公司刚开始就是个「野心勃勃到有点蠢」的幌子，Adam 和他的大学伙伴们就靠这个捣鼓些游戏、概念专辑、漫画之类的。大部分项目都没有出什么实质性成果，成员很快也都另谋高就了。Last Chance Media 和 Semi-Secret Software，也就是 Adam 的 iOS 开发组，最终也就只以法律实体存在了，方便 Adam 把各种自由职业项目往里面塞。

Rebekah 经历了一场「27 岁危机」之后，才开始和 Adam 商量，看要不要给 Last Chance Media 换个名字，转型成两人都有同等话语权，可以共同领导的公司。

说到取名，他们想要保留一些家庭特质，就取了小儿子的小名「Finji」；那只头戴皇冠的黄鼠狼吉祥物则代表了像这种小动物一样爱搞恶作剧，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的大儿子。听说「Finji」这个词正好在马耳他语和葡萄牙语里分别代表「目标」和「想象」，他们更觉得这名字歪打正着，取得好。

「在旁人看来，会觉得这个名字看起来很酷，只是没什么特别的含义，」Rebekah 说，「但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代表了我们一家人之间的紧密联结和所追求的生活方式。」

Saltsmans 夫妇把「家庭」这个概念看得非常重，在他们看来，血亲以外，所有合作者、同事，还有朋友，都是亲密的家庭成员。他们还住在奥斯汀的时候，周围遍布 P. Terry’s 汉堡、塔可早餐店和咖啡馆，最常光顾的就是满心抱负的开发者们。在房价飙升、声誉骤降之前，这里曾是各类游戏开发商的快乐老家，包括 Retro Studios、Origin Systems 和 Ion Storm Austin。除了「家庭」概念，他们也非常重视社群外展，经常前往大学发表演讲，在纽约大学游戏中心孵化器夏季项目担任导师，并在游戏开发者大会顾问委员会任职。

有人可能会觉得，他们二位事业有成、常常出差，应该会搬离美国中西部这个大众眼中的游戏开发无人区。Adam 认为，这种想法之所以存在，还是因为他们离两岸太远了 —— 往西海岸看，去日本方便；往东海岸看，离人口众多的三州很近。如果继续留在当地，他们可能要听别人问无数次「哟，你们怎么住密歇根啊？」，耳朵都起茧；但不论怎么说，密歇根就是家，他们的朋友可能四散全国，但家人都近在咫尺。

Adam Saltsman 和 Rebekah Saltsman 是实打实的中西部怪小孩，相信人性和爱才是世间主宰。靠着这个信念，他们才能找到有抱负的开发商，合作趣味十足的游戏项目，这些开发商在一个项目结束之后也都愿意再度合作；靠着这种心态，他们给 Finji 内外的同道给予适当的指导，用自己的经验给后人指路，尽量让开发流程顺畅无阻；也是靠着这一腔热诚，他们在业内广交好友，友情长长久久。对了，这两位普普通通的密歇根家长能成为广受赞誉的游戏开发，也是靠着这一点，信不信就由你啦。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拿出最好的游戏和大家见面，」Adam 认真地说，「除此以外，就别无所求了。每年找出世界上最好的那些游戏，就这样，很简单。」怎么说呢，这话由 Saltsmans 夫妇说出来，我绝对深信不疑。

翻译：周肖  编辑：Z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