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以校园为背景的恐怖噩梦

编者按：赤烛游戏工作室昨日发布新作《还愿》的首支预告片，该作是一款叙事性的恐怖游戏，沿袭工作室上一个作品《返校》一贯的风格，将台湾在地文化、佛道宗教、历史事件等元素融入其中。不少玩家对新作《还愿》抱有不低的期待，原因之一是《返校》在 2017 年正式开卖后曾一举得到游戏平台 Steam 台湾区冠军，赢得了不错的口碑，而在新作《还愿 DEVOTION》还没进一步揭露更多消息之前，我们不妨先来回顾一下赤烛游戏工作室惯用的配方和熟悉的味道。

《返校》是一个带有《寂静岭》的感觉的恐怖游戏，通过两高中生的眼睛，讲述了一段发生在台湾的关于国名党特殊时期的故事。

一具尸体倒挂在学校破旧的礼堂的舞台上方，舞台左右，政府的宣传标语清晰可见。在尸体的下方，立着许多点燃的红烛。作为玩家的你，需要使用一个刀子，从尸体的颈部划开一道裂缝，并接上一碗新鲜的血液，献给神灵，祈求他们的庇佑。

游戏采用点击式交互，通过横版画卷一般的 2D 画面徐徐展开。游戏充满了朴素的艺术感，并且与民间传说中的各类超自然现象息息相关。作为游戏主人公的你是一名高中生。学校的校长白先生，鼓励学生们举报他们中任何「可能的‘亲共派’或者有叛变迹象的人，并将这些人从他们的队伍中剔除。」而你，却在一个风雨欲来的夜晚被困于学校，在里校园不远处的路上，那些阴魂不散的魑魅魍魉正托着长而肿胀的舌头，对你虎视眈眈。你必须在收集线索，搞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鬼事情！

《返校》的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处于戒严状态下的台湾。在解放战争中溃败的国民党逃到台湾后，几乎立即开始了他们的消灭共产主义思想的暴力运动。从 1949 年到 1987 年，台湾执行了长达 37 年的「戒严法」，因此被监禁的台湾人民多达数十万，因反对国民党统治而被处决的人，有三千多。

游戏的主角有两人，一个是读初中的男生魏仲廷，另一个则是高中女生方芮欣。他们的学校被一个具有极端民族主义的退伍军人掌控者，而他们，只有等到毕业，才能真正脱离这种恐怖的控制。而他们生活中的许多人——老师、同学、朋友、亲人都在悄无声息中陆续消失不见。这种恐怖的情绪一直在蔓延，很难想到哪一天，他们会成为下一个消失不见的人。

我们的生活中从不缺少反映真实世界政治残酷的电影和纪录片。但是试想一下，如果有那么一部作品，以恐怖片的形式向我们揭露过往的、黑暗的、特殊的并且真实存在的事情呢？如果这部作品里，充斥着数千人的恐惧、血腥和死亡，你难道不会觉得反胃么？《返校》做到了这一点，成功的通过一个恐怖游戏，通过一段虚拟的故事，为我们描绘了那段真实的时期里发生的真实故事。

令人惊奇的是，你并不会因此为它揭示了那些血腥和残暴而觉得不舒服。《返校》是怎样做到的呢？

原因之一在于，相较于电影而言，游戏有种天然的优势：你能够以主角的视角来经历整个故事，主角很害怕，连带着你也很害怕。你能够体验他的生活，感受他的情绪。你将与那个故事融为一体，经历而非旁观整个故事中的一切。

此外，以中国的民间的鬼神信仰为依托， 为「恐怖」提供了一个天然的故事背景：在那阴暗的牢房中，一具被麻袋蒙上了头的尸体鲜血淋淋的倒在地板上。而不远处，巨大的石门上，就刻着黑白无常的画像。他们是穿梭于阴阳两界的使者，为人间带来死亡。他们两人都戴着高高的帽子，如果你和他们说话，一个人会告诉你「一见生财」，意思是如果你见到我，就会很幸运；而另一个则说「天下太平」，意思是世界和平。这正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真实的鬼神信仰。

整个游戏最恐怖的部分，都发生在幻象与现实、传说与历史的混合环境之下。那种情感的冲击是如此真实，以至于让你仿佛身处那个时代，所有的恐惧、厌恶和内疚都发自于你的内心。而不是作为旁观者去看游戏主人公的故事。与《人皮客栈》和《电锯惊魂3》不同，《返校》从不会给你带来「不适感」，而游戏却真实的反映了那段特殊时期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白色恐怖，以及由于「戒严」所带来的人性的扭曲和沦丧。

《返校》最成功的地方在于，它会不断打破你对一个游戏的「惯性期望」——当你逐渐习惯游戏那略显僵硬的角色动作时，整个画面会忽然扭曲，角色会瞬间变得十分有张力。当你习惯了电脑屏目中灰白单调的色彩时，画面会忽然变成血红的一片。亦或者，当你穿过一闪寻常的门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步入了「地狱」。

对很多人来说，道教体系下的民间信仰十分新鲜和新奇。制作《返校》的台湾团队正是利用了这种非常小众的文化差异和民间信仰与神话故事，给所有玩家带来了巨大震撼。收音机和唱片带播放的音乐迷人却又古怪，令人回味。我记得在一个场景中，方芮欣使用「茭」来占卜，想鬼神询问她的命运，而那巨大雕像压在她的上方，给出了一个「哭泣」的答案。那些托着巨大舌头游走在路上魑魅魍魉，是人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返校》最想要表达故事，其实也蕴含在那首贯穿游戏始终的诗中——有爱情、有愤怒，有关于青春的尴尬和那些无力的抗争——像极了一个 17 岁少年的生活。偶有令人惊艳的诘问，韵律十足：「白鹿予水仙，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当然，《返校》也有它比较不足的地方，最为明显的是谜题的设计问题。这些谜题并不常见，但是看起来略显敷衍。它们要么很无脑：

——你能找到我的项链吗？

——哦，当然，我会检查一下这个门。啊！他在这里，但是我够不到他，所以我会用旁边这把雨伞把它勾出来。

要么难到令人沮丧，比如我会走过灰色走廊五次，一直与里面的怪物碰面，只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有任何用处的「寻物」设计有许多，使游戏多少显得有些无聊。而只有当与游戏主线剧情相关时，「解谜」才有实际用途。我认为，好的解谜游戏应当有一套严密的逻辑，玩家需要通过一系列解谜行动，来追寻那条牵引着故事主线剧情的绳索。而不是为了解谜而解谜。

举例来说，游戏当中关于「镜子」的解谜线就非常应景，因为镜子正是主人公审视自己的方式。在《返校》中，过往，就是一片残破不堪的镜子。直到游戏进行到最后时，才被点破——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幻象，只有到了最后，我们才能看清。直到那时，我们才明白，整个过程当中，充满了不堪回首的回忆以及挥之不去的愧疚。一切回忆与线索都在失控的情绪当中分崩离析，而最终，在游戏的结尾却以「回归现实」的方式重新拼凑到一起。这个游戏充满了神秘感，发生在游戏中的的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荒诞，那么不真实。让作为玩家的我十分难以理解。但是，当游戏结束，当了解了那些文化背景之后，我豁然开朗。这里没有任何刻意营造的恐怖气息，有的只是对那个时代的无奈。

总体来说，《返校》是一款略有缺陷，但依旧十分出色的游戏。它像是一场噩梦，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方式将中国的民间信仰与特殊而荒诞的历史融为一体。这十分重要。游戏的节奏十分紧凑，氛围烘托十分到位，让人有种窒息感。如果你能够忍受它，那你一定不能错过这款游戏。

翻译：嘉儿 ；编辑：孙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