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骑士》：这个《虫师》般的虫世界没有人

8月4日凌晨，《空洞骑士》的DLC“隐藏之梦”在Steam上架。这个由三个人开发的独立游戏，以昆虫为主体，构建了一个完成度令人难以置信的庞大世界。

《空洞骑士》（Hollow Knight）自众筹阶段就引人关注，有人说它采用《恶魔城》的游戏形式，并称其为「虫魔城」，较高的难度和黑童话风格，也被部分人比作「2D 黑魂」。但在死磕了四十几个小时的笔者看来，这些评价都太过简单、武断，《空洞骑士》有着相当优秀且丰富的游戏内容，且听我细细道来。

■ 世界

《空洞骑士》描绘了一个发生在昆虫王国的故事，玩家扮演一位沉默寡言，毫无背景的小个子主角，在复杂庞大的地下世界中，探寻召唤着自己的真相。

不止是主角被吸引而来

游戏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多虫子。在现实世界中有着百万种昆虫，多姿多彩的生态样貌一直是启发文艺作品的重要灵感，亲手打造了日系动画漫画整个系统的漫画之神手冢治虫，就是一位昆虫爱好者，甚至特地在自己的笔名加入了「虫」字以示纪念。不过，昆虫元素在文艺作品中也十分难以驾驭。

《空洞骑士》选择了「昆虫」作为主体世界，游戏中有来自于现实的螳螂、蜜蜂、独角仙，也有纯粹幻想的飞虫、真菌、大剑甲虫等等，包含上百种形态各异、或敌或友的昆虫设计，虽然是众筹出身的小游戏，但设计量完全不输于「群魔乱舞」的前辈《月下夜想曲》等大作，就像践行着游戏中主角一次次以小搏大的情节般，为玩家精心打造了一个丰富而不繁杂，深邃却不晦涩的虫世界。

这是个美丽又丑陋的世界

《空洞骑士》选择用「碎片化情节」的形式为玩家展现世界，虽然该手法是如今流行的方式，但《空洞骑士》并非单纯的模仿或跟风。

对游戏中庞大繁杂的昆虫世界来说，每个虫子以人看来极其有限的生命，带来了特殊的「自私」视角 —— 比如喜暗的蜘蛛对过量光照不太感冒， —— 这就让「碎片化」成了最贴合设定的世界观展现方式，以兼顾个体虫生之「小」与汇聚起来的地下王国之「大」。

而这些碎片也绝非随便写在路过墙壁上的只言片语，而有着环环相扣、感人至深甚至细思恐极的精心设计。比如游戏中会遇到一种不会主动伤害玩家的可爱大虫子「肥波」，但在玩家探索到某个看起来是厨房的隐藏房间时，会在里面看到极似肥波的部分……

所以，牛羊般温顺的你，也是这个昆虫世界的牲畜吗……

这种不经意间与现实相连的真实感，也是《空洞骑士》描绘世界时的引人共鸣之处。故事虽处于虚幻的世界，但并非空中楼阁般远离玩家。比如螳螂村的三个长老，从语音和外形都能判断她们是雌性，与现实中螳螂的繁衍方式一致——雌性通过吃掉交配的雄性来获得生育的营养。留存下来成为长老级的当然是雌性，只不过现实里的螳螂并没有什么社会及长老而已。

这些昆虫们面对的世界，在人类看来也许很残酷，即便在高于现实的游戏里也无法过多美化。虫生本就这样，但也因此，在结合人性之后，自黑暗中发出的微小光芒更加珍贵无比。

■ 角色

优秀的游戏总有令人难忘的角色，《空洞骑士》亦然。借助昆虫世界给诸多角色的虫性赋予人性，也形成了新颖的游戏体验。

比如《空洞骑士》中的奸商，外表颇像蝗虫，而蝗虫确实是昆虫届贪欲的极佳代表。但这位奸商绝非单纯的见利忘义之徒，当玩家获得「梦之钉」技能，可以读取他虫内心想法时，对奸商使用即会得知，他一直很担心主角的安危；在主角解锁了其他支线情节后，还会发现他还是位世外高人，时常挂念着自己的徒弟（还有他们的钱）。

深藏不露的奸商

既然游戏故事发生在庞大的昆虫世界，自然也少不了配角们的群像描绘。由游戏中不同的虫族骑士、战士们共同谱写的豪情挽歌令人印象深刻。

游戏中玩家会遇到许多或敌或友的虫子，虫身虽小，但无论他们是生是死，坚定完成目标的决心都令人肃然起敬。比如玩家会在刚刚艰苦穿过敌阵后，于叛军的尸山中，遇到为保护王后，以一敌众战至力竭的近卫骑士，刚有过同样经历的玩家自然感同身受。更让人心有戚戚的是，进入洞穴深处后会发现王后毫发无伤。她并不知道近卫骑士已经战死，仍在等待与近卫骑士重逢……

安息吧勇士，愿我的敬意化为你登天的阶梯

某个自称「守护者」的BOSS，玩家在收集整理足够多的碎片信息后，会发现他有一位同僚兼故友，安息在「伊斯玛的森林」，而这片森林原本被酸液包围，想要进入必须先打败BOSS，开启他看守的水闸机关——也就是说，这个BOSS其实是好友的守墓人，因为友人安息之所不容无能之辈玷污，「想要进门先过我这关」。在他熟睡时，对他使用梦之钉，会得知他内心对强大友人深深的敬意，以及未能从友人身上学习更多的遗憾。虫生能得知己如此，何等幸事。

在某处的寝室背景还有他捏的虫像，俩虫距离很近

此外，玩家获得前面提到的「梦之钉」后，不仅能读取活物的心灵，也可以和亡灵交流，因此引出大把与死亡相关的话题，众生百态令人唏嘘感慨，简直是「一句话虐梗」教科书。

游戏中玩家会来到虫子们的墓地，这里有各种执念未达而去世的虫子，其中有一位会提到「她说她很快就会赶上来的，但现在你在哪里啊？」，一语直击经典Flag「我留下来你们先走」。以往这种情况，是留下来应对麻烦的人不幸遇难，换取离开队友的安全，然而在《空洞骑士》里更进一步——先离开的虫也躺在了坟墓中，甚至没能和留下来的搭档死在一起。

不过，游戏并非为了故作深沉而刻意描绘黑暗，只是和现实世界一样，不是单纯的非黑即白，给少年热血加了点料罢了。它有小情侣的甜蜜生活，壮志未酬的遗憾，至死不渝的忠诚，也有陷入黑暗的疯狂，而围绕着主角自身冒险所写下的，更是悲壮与热血并存的史诗。碍于游戏情节特点，笔者并不打算剧透太多，希望打算认真玩这款游戏的朋友务必老老实实从头玩起，别看任何攻略，全身心去体验其中的惊讶、刺激、悲伤和感动。

空洞的骑士似乎一无所有，但其实承载了一切

■ 系统

《空洞骑士》整体看上去非常的「恶魔城」，不过由于游戏开篇设计得不太友善，才会被扣上「2D 黑魂」的说法，实际还是有很多出入的。

作为动作游戏，《空洞骑士》的难度设计适中。游戏初期会给人不友善的感觉，全因为游戏类「恶魔城」的表现形式，让部分玩家误以为它和《月下夜想曲》后的 ARPG 「恶魔城」一样，动作元素退居二线。而《空洞骑士》偏偏是实打实的动作游戏，开篇玩家只有 5 格血，也就是只有 4 次失误机会，对熟悉《恶魔城》一条血能挨十几下的玩家来说，确实有一定难度。但如果是从 FC 时代甚至 PS 时代玩过来的玩家，大于 3 次其实容错率还算高，更何况后续冒险中主角还能在成长中获得更多血槽。

到处是死亡陷阱本就是ACT游戏的日常

《空洞骑士》系统最主要的特色是纹章系统。通过探索庞大的昆虫王国，玩家能够从各种途径获得不同功能的纹章，这些纹章为玩家提供了众多功能迥异的附加属性，有些像《恶魔城》的魂收集，比如受伤反击，放出自动跟踪敌人攻击的飞虫等等，也有一些像是《银河战士》的强化能力，比如提升攻击范围和魔法攻击力，通过不同的搭配，以应对复杂多变的环境，也许用搭配A极限挑战而不过的难关，用搭配B就可以轻松躺赢。再加上每个纹章获取的先后顺序有差异，占据的插槽数量也不同，由此需要玩家在现有条件下充分调配资源，体验彻底不同的冒险旅程。

这些纹章也并非单纯的技能，借助世界观设定，每个纹章本身提供的能力及其获取方式，都对应了许多剧情寓意，首足翼尾交相呼应的设计更使碎片化的故事多了丰富的挖掘乐趣。

下水道粪堆里获得的纹章有「英勇的气息」……

《空洞骑士》的探索感出色，也得益于系统上的诸多配置。

主角默认没有地图，每次进入新区域，都要设法找到在当地的绘图师，向其购买该区域的草图，否则就得依靠自己记路的能力。同时，因为只是「草图」，仅绘制了绘图师到过的区域，其他未知区域仍需要主角在冒险过程中，利用休息存档自行添加，而非即时添加。这一设计增加了不少探索时的未知性和难度，让每一次存档后，查看自己探索过的地图，会有种豁然开朗的喜悦和跨越万水千山的满足。此外，看地图时游戏并不会暂停，还可以边看边走，打开前还得找到安全的区域，这些细节都增加了探险的真实感。

谜之强大的绘图师，总能安然无恙地到达一些神奇的地方

此外，《空洞骑士》也拥有现代西式 RPG 的自由度。传统的「恶魔城」类游戏，都存在用人物跑图技能来限制游戏进度的设计，《空洞骑士》虽然沿用了这种形式，但游戏的推进道路并不是唯一的。面对同一个无法触及的区域，玩家既可以去西边先学习「跳得高」，也可以跑东边先领悟「蹿得远」，具体到游戏中，就是玩家可以完全不需要攻略，按自己的意愿来探索，总有办法能到达目的地，而非卡死在某处。

再有一点让人感到不友善但很有趣的设计，就是《空洞骑士》中多次出现的被动探索。与传统游戏随时能跑回去存档不同，游戏中玩家会遭遇一些「背水一战」，在部分完全未知、却不可返回的领域，必须强打精神，一路摸黑闯过去，过程艰辛，过后的成就感却喜人。

■ 音乐音效

《空洞骑士》的声效制作非常精致，体现了制作组的用心。

游戏的音乐整体听来忧郁黑暗，仿佛在向《恶魔城》系列致敬，但有着大气磅礴的编排。除了动听且有多种变奏的主旋律，场景音乐也都十分精致，诡异、悠扬、哀悼、迷茫等情感都与剧情、环境高度融合。

你们，到死都在这里，在一起吗……在这边境之地……

《空洞骑士》的音效演出也非常细腻，就像真实世界一样，眼见之前，声先入耳。那些声音可能是友善者的歌声、弱者的呼救，或是猎杀者放出的诱饵。到底是敌是友，能够揭晓的方式唯有探索、勇敢前行。

循着美妙缥缈的歌声一路小心走来，才发觉这是一份至死不灭的深爱

为营造世界观，游戏中的语音，或者说所有虫子所用的语言都是「虫话」，只有字幕用的是「人类语言」，这些话语听起来都非常动听、富含情感，加强了许多角色的塑造效果，小矿工的痴狂之歌，商店老板娘的招呼，至今不绝于耳，众筹小游戏做到这个程度实在太厉害了。

以愿望为食的虫之歌

■ 其他

作为一款描绘细小虫子的游戏，自身的细节也非常多，各色致敬彩蛋总能让人于紧张的冒险中，或会心一笑，或感慨落泪。

比如在「泪水之城」区域，玩家到达与主线剧情有关的「守望者」房间时，会发现一个望远镜，并且能真的进行互动，鸟瞰城市——这个细节致敬了《月下夜想曲》的望远镜。玩家可以在恶魔城外壁区域最下方找到它，按「↑」互动，就能看到地下水脉的船夫。

满致敬意味的望远镜

而这个彩蛋绝非简单的复制——玩家在附近房间会发现该望远镜的主人「王国守望者」以及他留下的遗言，之后再通过望远镜去凝视身下那座虫族都市，以及迎接后续的情节发展，更令人心潮澎湃。

请准许渺小的我仰视你吧，前辈

《空洞骑士》的中文化质量也不错，基本不影响玩家理解，能够大体将碎片拼合完整并理解主要剧情，很多翻译也朝着信达雅方向在努力，比如「Green Path」翻译作「苍绿之径」，「Fungal Wastes」翻作「真菌荒地」等——至于对话中时常出现「圣巢」（Holly nest）与「空巢」（Hollow nest）的歧义问题，这属于英文原语拼写特色，就不强求了。

讲道理，这个体现口语习惯的细节挺难翻的，总不能写成「口'阿」

另外，在常规存档点，当玩家坐在椅子上执行存档时，会自动播放安静祥和的音乐，后期开启电车后，也可以坐在电车里存档，此时会忽然从角落伸出两个小喇叭，开始播放带了电音效果的存档音乐。有趣的是，这喇叭还能打掉，打掉一边就变成单声道，如果都打掉就音乐就没了——并且这俩喇叭还不像游戏其他可破坏的景物，会在切换场景时自动复原，而是永久坏掉了……

旁边还有亡虫空壳，这行为艺术般的笑话太冷了点……

最后说说少数缺点。

虽然《空洞骑士》是 2D 风格，但也许是引擎的缘故，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会出现卡顿，造成人物突然掉帧、闪现，还好出现频率很小；游戏开篇的引入确实不太老道，哪怕是笔者这捂了德古拉十八次的吸血鬼猎人也常常四顾地图心茫然，难怪一些玩家会抱怨不友善；游戏的难度波动，虽然能看出大体流程是为了兼顾高中低三档不同水平的玩家，但一些区域突然难度陡升，曲线还是不够平滑；可能考虑到关卡平衡性，《空洞骑士》最终也缺少了一些此类游戏常见的经典技能，比如反重力……但上述这些只是「骨头里挑鸡蛋」，以三个人的小组规模和《空洞骑士》的完成度，这些缺点也就是优等生那 98 分里被扣掉的 2 分 —— 我已经开始期待游戏的续作了。

■ 结语

《空洞骑士》虽然名为「空洞骑士」，但真的一点也不空洞，哪怕写到这里仍恐有遗漏之处——再次对开发组只有三个人感到难以置信。如果你喜欢动作游戏，千万不要错过它；如果自觉手残，那么这个昆虫世界的故事也值得花时间视频通关；原声党更不能错过它的原声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