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无法爱上《双影奇境》

作为 Hazelight 工作室继《双人成行》后又一部备受期待的新作，《双影奇境》是一款非常有趣的本地合作游戏，在本地合作游戏日渐式微的当下，它的存在更加难能可贵。这款游戏提供了创意十足、鼓励配合的游戏机制，还带来了多种多样的场景和玩法，并且对各类玩家都比较友好。

但有一件事让我始终无法沉浸在它的乐趣之中：两位主角之间的核心冲突，竟然是一种「体育生 vs 书呆子」式的，科幻与奇幻作家之间的互相看不顺眼。 

在《双影奇境》的剧情中，一家大型出版社邀请了一群没出道的作家，许诺为他们提供发表作品的机会。在作家们到达出版社后，却被骗进了一种高科技 VR 系统，然后被拖进了各自创作的故事世界。两位主角之一是丧丧的 i 人科幻作家米欧，她觉得事有蹊跷，试图在最后一刻退出，却意外进入了活泼外向的奇幻作家佐伊的虚拟世界。

这个设定为《双影奇境》的核心玩法提供了前提 —— 在米欧的黑暗科幻世界与佐伊的光明奇幻世界之间来回穿梭 —— 也为两人之间的戏剧冲提供了前提，在游戏中，两人会不断贬低对方喜爱的题材以及对方创作的故事。

在米欧的世界里，佐伊经常不可置信地问米欧：「你居然喜欢这种东西？」或者直接开喷：「你是不是有毛病？」米欧也三番五次贬低佐伊的奇幻故事，认为它们幼稚肤浅，而且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更加无礼、抗拒的态度，不愿讨论彼此的兴趣或者背景。 

科幻和奇幻确实有区别，而且在有些地方的差异特别大。但如果说这两种题材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隔阂、两种题材的爱好者之间水火不容，这种看法用「极其过时」来形容都算客气了。在现实世界中，许多知名作家两种题材都有涉猎，而在我认识的人中，喜欢科幻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喜欢奇幻，反之亦然。（Polygon 的「年度好书榜」年年都把科幻和奇幻小说收录在同一张榜单里，就是因为奇幻科幻不分家。）

人们确实有偏好，但《双影奇境》里表现出来的敌意可不光是偏好的问题了：这游戏搞得好像科幻作家全都认为奇幻小说不入流、算不上一种正经的艺术表现形式（或者反过来奇幻作家看不起科幻）一样。在今时今日，很难想象一个奇幻或者科幻爱好者会对另外一种作品抱有如此抗拒的态度。 

如果换一种组合，这个设定会合理很多，比如科幻作家和传统言情作家，或者小说家和非虚构文学家（可以和我一起畅想一下古罗马或者古埃及的关卡），又或者一个是写类型文学的，另一个是写严肃文学的。

如果改成这样，《双影奇境》试图探讨的冲突 ——比如「严肃」与「通俗」作品的关系，或者暴力在虚构作品中的价值 —— 就会变得更加顺理成章。然而现状却是 —— 佐伊明明自己就是写奇幻爽文的，却看不起类型文学，这就让她显得自命清高。 

在佐伊和米欧批评对方的作品时，她们的很多批评都是「回旋镖」。佐伊经常批评米欧的故事太暴力，但我在《双影奇境》里面见到的最暴力的时刻，恰恰来自佐伊的一个故事 —— 在那个故事里，巨魔将一个倒霉村民拍成了一团血雾。「暴力」似乎是佐伊特别讨厌的雷点，但奇幻作品自古以来就有很多暴力元素（米欧好像没有提过这件事，反正我没注意到）。

《双影奇境》打的主意显然是让米欧和佐伊在游戏的过程中逐渐消除隔阂，但是这种对立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这是两个在许多方面都截然不同的角色（游戏中也经常提到「城市女孩 vs 乡下女孩」），本来还有很多其他的冲突可以写，但 Hazelight 却偏偏死死盯着她们喜欢的文学类型。

除了令人费解的核心冲突和两个幻想类文学爱好者的反复互喷之外，《双影奇境》的叙事还存在其他问题。按照设定，米欧和佐伊都是写书的，但开发团队好像没见过书一样。

在《双影奇境》中，玩家体验到的「故事构思」是一连串的关卡场景、小游戏或者对时下热门 IP 的简单致敬 —— 「有一种糟糕的毒素！」或者「沙漠星球！」或者「收集散落到各处的幽灵猫！」尽管很多场景和小游戏都很有意思，但这些故事的世界观非常简陋，缺乏细节，这是真正的作家绝不会容许的，例如，在我的印象里，这些故事世界中连一个有名字的角色都没有。这些故事中似乎根本没有其他人类。地点也全都没有名字。 

对于一款塞满小游戏的电子游戏而言，这样一点问题都没有（其实，如果把她们俩设定成游戏编剧，很多叙事上的硬伤都迎刃而解了），但是既然设定成了小说中的世界，这么粗糙的世界观实在很奇怪。剧情中提到两者都是没出版过作品的新手作家，这确实可以解释她们的稚嫩，但游戏中并没有深入讲述她们在创作上的不成熟，所以显然这不是有意为之。

最令人不理解的是，米欧好像没听说过「作品中往往会包含作者的自我投射」这个概念，还是佐伊说了之后她才知道的。作为一个非常重视创作，甚至会积极寻求出版机会的成年写手，米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基本的常识？这人设完全没有可信度。 

我对《双人成行》也有过类似的抱怨。有很多人向我强烈推荐过那个游戏，虽然它的玩法确实有趣，但它的剧情令我厌烦，于是很快就弃坑了。《双影奇境》不是讲离婚的，这大大提升了我对剧情的接受度，而且令人高兴的是，这个游戏很好玩。

《双影奇境》的本地合作玩法既丰富多样又富有创意，考验了玩家的默契和临机应变能力。复活点设置得很友好，减轻了卡关后的红温指数。在那些别出心裁的关卡中，这个游戏最能令人眼前一亮，例如在一个关卡中，玩家会变成佐伊小时候写的故事里的魔法猪，还有一个关卡里，画风突然一变，你走进了一个在实时书写、涂改的素描本，随着作者写下或者擦掉构思，场景也在跟着变化，体现了创作过程中的纠结。

《双影奇境》可以将谜题的逻辑很好地传达给玩家，并且往往不需要任何文字说明。如果它的叙事也能有这么巧妙就好了。可惜的是，它刻意渲染两个相似性大于差异性的作品题材间存在某种永恒的冲突，并暗示只有阴郁、消沉的人才会写科幻，而活泼、开心的人则会写奇幻。

原作者：Pete Volk，编译：To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