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痴狂、不安、自恋，《心动文学俱乐部》中的四面群像

编者按：作为一部表面为 GAL，实则心理恐怖的游戏，《心动文学俱乐部》中的四名角色都各具个性，也都有各自的不幸，但游戏对这些角色的设定并非为了追求恐怖效果而随意捏造，其中隐含着不少难以察觉的细节。本文作为结合观察与自身体会对游戏中的四人进行了深入解读，并明白一切的失控，都隐藏在若无其事的平静表象之下。

【预警：本文包含大量剧透，以及对心理疾病、自残乃至自杀行为的探讨】

2018 年时，我在自己的 Steam 游戏库中发现了一款视觉小说，尽管我很确定并没有订购过这款游戏。那时候，我已经听说过《心动文学俱乐部》的大名了 —— 业内几个同行聊到这款游戏时，都是一副深有感触的口吻：「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打开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就像聊到《七灵的铃》和《魔法少女小圆》（两者都包含黑化情节）时的样子。除此之外，他们说我肯定会对这款游戏感兴趣。而当游戏出现问题，并开始在界面上显示 Ren'Py 代码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没有说错。

《心动文学俱乐部》是 Dan Salvato 与他在 Team Salvato 工作室的朋友共同为玩家呈现的创意，与其说这是一封纸片人约会的情书，不如说它是一纸探讨内在的邀请函。当然，不论你加了多少预警和提示，任何在萌系外皮内混入黑暗主题的作品都会引发「对孩子的影响」这类争议。

不过，让我感到惊讶的并不是主流媒体对「阴暗游戏」一如既往的成见；而是游戏社区中许多人认为《心动文学俱乐部》是对心理疾病的一种失实，乃至侮辱性刻画。

这款游戏确实不完美。不过，即使在游戏第二章，優里（Yuri）朝着病娇完全转化，它对心理疾病的描述还是远超我之前见过的任何媒介。这是因为当游戏中期剧情慢慢展开时，我们并没有朝着正确的方向看待剧情的发展。与其把精力都放在文学俱乐部成员的怪异举动上，我们不如按照指示，只关注莫妮卡（Monika）的行为。

纱世里，抑郁症

作为一个深受心理疾病困扰的人，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你根本无法用清晰的语言将抑郁症的感受表达出来。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抑郁症的人来说，他们根本无法理解患者脑海中的变化，包括我们每天的自言自语，事物在我们心目中的样子、声音和感觉。对于不了解情况的人来说，我们的思维方式听起来就像在钻牛角尖，这就导致了这么一种观念：别人以为只需要大声而坚定地告诉我们不要去乱想，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纱世里（Sayori）向主角坦白的爱意也展现了她的精神状态：她正在和抑郁症做抗争，而且这场战斗几乎持续了她的一生。在游戏之初，玩家取笑她的行为总是那么古怪、孩子气和心不在焉，但这都是源于她心中那种毫无价值的自我评价。不仅如此，她也不希望心爱的对象去帮助她。

纱世里

这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值得被爱的事，而是她认为自己在这个世上毫无价值，任何试图帮助自己的人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纱世里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个念头，这些思绪耗光了她的能量，以至于最后它成为了她心中无可辩驳的真理。你根本无法说服她不要这么想，或试图让她开解顿悟。事实就是如此残忍。

对于许多曾与抑郁症抗争的人来说，包括我自己，这都是一种精准的描述。在剩下的游戏过程中，这比其他打破第四面墙的内容都更引人注目。而且对于抑郁者以及关心这类群体的人来说，这是相当有价值的描述，因为它很好地捕捉到了那种患者对自己一无是处的评价，以及为何抑郁症患者往往无法得到援助的原因。当然了，当纱世里问你对她有何感觉的时候，此时并没有正确的选择，因为你无法用爱情去消除另一个人的痛苦，而这也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实。

那么，为何接下来的游戏内容却似乎将優里塑造成一个刻板、恐怖且拙劣的角色，突兀地毁掉了游戏对心理疾病的见解呢？

優里，夏树，与难以察觉的事实

在我们继续剖析之前，先让我们弄清楚另外两位「可攻略」女主角的情况吧。優里是文学俱乐部的副会长，性格柔和，后来玩家才知道她有自残行为。而夏树（Natsuki）是文学俱乐部中年龄最小的成员，似乎有一个家暴的父亲。两人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共通之处：无论是自残还是被虐待，它们的外在表现都并没有我们设想中明显。

優里

我们可以假设《心动文学俱乐部》一周目是最接近实际的游戏体验。在这一点来说，没有任何东西，至少没有任何事件被其他人所篡改。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每个成员正常的样子。纱世里健忘又大大咧咧，優里在安静的外表下充满了强烈的情感，而夏树则是在脆弱边缘徘徊的人。这些行为本身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些女生过着不美满的生活，而这就是关键所在。

请别忘了，纱世里几乎一生都在与抑郁症做抗争，这也包括游戏初期的时刻。莫妮卡告诉玩家她并没有把「抑郁」这个设定写入纱世里的游戏代码中；她只是放大了已有的事实。因此，我们可以假定優里总是在做一些自残行为，而夏树一直想办法逃离虐待她的家庭，这些行为都并非在游戏中后期才突然发生。而我们却毫不知情地与她们吃着纸杯蛋糕，产生一些青涩尴尬的交集。

夏树

如果玩家在第一章愿意多花点时间与每个人相处的话，其实可以看出这些细节。優里总是很喜欢让自己沉入那些创意且黑暗的思想当中，她的诗歌《浣熊》就隐含了自残的倾向。夏树总是感到不安，她把漫画藏到俱乐部里，以防这些宝贝发生任何意外。此外，她一直提议让俱乐部变成一个小型，仅限熟悉成员的安全之地。纱世里的抑郁症也在初期有所提及，她的诗歌《罐子》就描述了她将自我价值完全置于朋友的需求之下。

这些线索是否足够明显呢？从某种程度来说，如果大家结合前后剧情的话，它们确实更易察觉。但可惜的是，正如现实生活中那样：我们通常都没有发现这些细节。

《浣熊（The Raccoon）》優里在第三天时所作

这些人看起来很好，没什么问题。也许平时有一两条线索能让你看出他们的不妥，但通常都为时已晚。等到悲剧发生之后，我们才意识到这些线索背后的含义。

因此，如果我们想了解作者如何描述優里和夏树的话，我们则需要通过比较正常的一周目来拼凑出某种真相。在后面的剧情，優里的崩坏和夏树的冒失并不是她们原本的症状。而是受到了他人的影响。

《罐子（Bottles）》纱世里在第三天时所作

莫妮卡，自恋和摆布者

众所周知，莫妮卡是个完美的角色：她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擅长运动，而且总是充满活力。据我们所知，文学俱乐部另外三个成员都是她的朋友。毕竟，她们都加入了俱乐部，而且对莫妮卡有很高的评价。但是当这三位朋友变成绊脚石的时候，莫妮卡意识到自己原来掌控了游戏的一切代码，事情就急转直下了。

大家经常会提及「自恋者（narcissist）」这个词，但它实际上是一种心理疾病。《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列出的自恋型人格障碍（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的症状包括严重缺乏同理心，极度需要他人的关注，倾向于利用他人来谋取个人利益，相信自己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以及对自我价值感的过度夸大。

莫妮卡

在游戏中，莫妮卡需要他人的关注，悲伤地认为自己的朋友都不是「真实的」，只有玩家和她自己属于「真实的人物」。此外，她带着灿烂的笑容去改写朋友的代码，让她们都迎来死亡的结局，因此，她十分符合自恋型人格障碍的描述。

游戏的一周目几乎没有向我们展示莫妮卡身上的问题，直到纱世里自杀之后游戏才开始迎来崩溃。莫妮卡真的很喜欢玩家，当你的注意力被其他角色夺走时，她就会变得有点极端。而当游戏规则没有让她顺心的时候，她就会用令人不快的方式去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自恋者得不到别人的关注时，通常会采取这样的策略：诽谤其他人，称别人为「疯子」，把别人生活或者个性的某个点宣扬为不受欢迎的事物，有时甚至满嘴谎言。换句话说，自恋者通过社交媒体或者个人互动去抹黑他人，而莫妮卡通过修改代码轻松做到了这点。

在支离破碎的二周目中，優里和夏树的行为都不是出自本意，而是莫妮卡对她们的抹黑。莫妮卡将她眼中别人的「弱点」放大成夸张失控的行为，她确信这些行为会让玩家对其他角色避而远之。但好在，你对这些遭受诽谤的受害者已有所了解，明白她们的本色，这成为了一根救命稻草。

简而言之，在游戏中，優里被描述成了一个典型的疯子，有着极端的自残倾向，这是否是个无礼的设定？当然！但是，游戏已经给出了充分的证据，证明这是莫妮卡作祟，而并非开发者 Salvato 本人。

《心动文学俱乐部》警告玩家游戏包含心理恐怖内容，玩家很快就会意识到这并非在开玩笑。这款游戏在这一点上设计得确实十分巧妙，以至于我特意提醒某些朋友，尽管我自己很喜欢《心动文学俱乐部》，但还是强烈不建议他们去体验它。

Salvato 曾说过，《心动文学俱乐部》的初衷是希望大家能明白倾听他人，交往相处的重要性。一个典型的恋爱模拟器会让你把全副心神放在心爱的纸片人上，但是如果你想在《心动文学俱乐部》中打出完美结局，那唯一的方法便是用 SL（存档/读档）作弊，在每个角色身上花上同等的时间。这也是让你赶在莫妮卡扭曲叙事内容之前，体验所有角色完整剧情，并了解每个角色该如何应对各自烦恼的唯一方法。

Salvato 已经宣布将会推出《心动文学俱乐部》的 DLC，所以这一切都十分重要。那么，DLC 会包含什么内容呢？截至完稿时，我们还没有得到确切的信息。我们只知道它不会是一款续作，那么这就意味着 DLC 会出现更多的诗歌，更多过场动画，也许在莫妮卡彻底掌控游戏代码之前，我们可能会体验另一个轮回剧情。不过，我们可以肯定有一件事不会发生改变：即使在其乐融融的时刻，我们也总能窥见角色们背后的真相与挣扎。

本文略有修改，编译自 Fanby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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