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不朽》诞生记：行走在电影与互动游戏的夹缝中

「我对这项目最初的一个参照是：能做出这么一款很酷的游戏，哪怕做不到那么天马行空，但至少能像肯·罗素（Ken Russell）的电影一样野心勃勃、让人眼花缭乱。」萨姆·巴洛（Sam Barlow，Half Mermaid Productions 工作室的总裁）在采访中向我们谈到，并提及了《恋爱中的女人（Women in Love）》与《卢丹的恶魔（The Devils）》两部电影的导演。

《传世不朽（Immortality）》是巴洛自 2014 年离开英国开发商 Climax Studios 后开始筹备的，也是他迄今最具野心的一部作品。他的处女作《她的故事（Her Story）》在 2015 年面世时就颇受好评，其后在 2019 年上线的《说谎（Telling Lies）》同样载誉匪浅。

而尽管《传世不朽》同样沿用了从零碎视频片段中拼凑故事的玩法机制，但在表现层次、复杂性及其他层面都要远胜过前两作，更具电影感。《传世不朽》的故事围绕虚构女演员玛丽莎·马塞尔（Marissa Marcel）展开，她分别在 1968、1970 和 1999 年参演过三部电影，但都从未上映。作为玩家，你必须观看这三部电影的录像带，从中找出背后原因。

「那些消失的电影总是让我很着迷。」巴洛表示，并提到自己从小到大都热衷于观看剧情长片并琢磨它们的拍摄手法。

在我们的交流中，他显然对于电影有着一种深刻的、近乎百科式的了解，并不时聊到一些已故导演的轶事，以及好莱坞发展的兴衰。

游戏中三部电影的第一部《安布罗休（Ambrosio）》与前文提到的《卢丹的恶魔》以及鲍威尔和皮斯伯格（Powell & Pressburger）共同执导的《黑水仙》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但巴洛表示他尽量避免了过度借鉴，因为前辈们的作品实在太出色了。

与之相反，他希望打造一部神似乔治·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和奥托·普雷明格（Otto Preminger）两位大师暮年时执导的作品，而这部电影会以传统好莱坞的风格在工作室中拍摄，然而这种手法在那个时期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它与奥托·普雷明格初次执导、珍·西柏格（Jean Seberg）参演的《圣女贞德》有些相似，而巴洛认为后者「虽说基于出色的同名戏剧改编，但本身算不上是一部杰作」。巴洛希望反映其中那种令人不适的拍摄手段，当时位高权重、50 多岁的普雷明格是如何将不谙世事、年仅 17 的珍·西柏格「重塑」为他想要的明星。

《安布罗休》本身设定基于一本 18 世纪的小说，书中描述了一位名为安布罗休的虔诚僧侣如何一步步走向堕落。「这是一个百分百的黑色电影主题故事，」 巴洛谈到，「僧侣本质上类似于警察，他一个占据道德高地的权威型人物，而此时出现了一个红颜祸水玛蒂尔达（Matilda），她步步为营地接近并毁掉他。」

巴洛表示那种反差感令他动容，在传统好莱坞工作室的体系中，女演员往往人微言轻，却总是要扮演各种权力傍身的红颜祸水类角色。

「如果你能回到过去并观看那些表演，你会发现这些角色身上存在许多支配行为，这些行为推动着故事的发生。她们尤其有许多性方面的支配行为，她们享受其中，并通常占据上风。」

游戏中的第二部电影《明斯基（Minsky）》则反应了新好莱坞时代来临时，旧的工作室体系逐渐土崩瓦解，而导演与演员从中解放并获得更多自由的时刻。这是一部情欲惊悚片，类似于 1971 年由简·方达（Jane Fonda）和唐纳德·萨瑟兰（Donald Sutherland）主演的《克卢特（Klute）》。

「珍·西柏格和简·方达两人身上存在一种相似之处，」巴洛解释道，「只不过简·方达得到成长并逐渐攀升，珍·西柏格却没能如此。」巴洛希望反应新好莱坞内部的复杂性，这些新得来的权力并没有均衡地分配于众人之间。

「你固然消除了工作室体系下的沉疴，也打破了权力的动态结构，但随之而来的新体系下，导演们理应拥有更多权力，却仍旧在掌控着女演员们，甚至与她们一起过夜。」

巴洛自己撰写了《安布罗休》的剧本，但为了让《明斯基》感觉更像是一部货真价实的 70 年代电影，他邀请了艾伦·斯科特（Allan Scott）进行操刀，这位编剧曾参与了 1973 年广受赞誉的惊悚电影《威尼斯疑魂（Don’t Look Now）》，他创作的剧本让巴洛十分喜爱，唯独对结局持有异议。

「这个剧本原来是一个美满结局，这点让我倍感惊讶，于是我做了些微调，毕竟我从没见过 70 年代的同类电影是以幸福结尾的。」

游戏中的第三部电影名为《成双成对（Two of Everything）》，而巴洛所在的 Half Mermaid 工作室再次邀请了一位好莱坞编剧来撰写剧本，他正是巴里·吉福德（Barry Gifford），1997 年大卫·林奇执导电影《妖夜慌踪（Lost Highway）》的联合作者。

Half Mermaid 工作室为斯科特和吉福德两人都提供了各自电影的剧情大纲，并明确希望吉福德能将《成双成对》打造成一部 90 年代盛行的新黑色电影（neo-noir）风格，类似于《保镖（The Bodyguard）》及《两花生（The Double Life of Véronique）》的结合。但巴洛也表示，「我们没有向他们透露太多游戏信息和剧情进展。」

另一部对于《成双成对》影响至深的作品是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逝世前执导的《大开眼戒（Eyes Wide Shut）》。「他真的是把自己累垮的。」巴洛说到，他还记得当初读到库布里克在拍摄期间过于劳累，在自己的家门前猝然倒地。他从中见到了玛丽莎与他相似的执念，她拖着每况愈下的身体，强撑着想要完成最后一部电影 —— 这是她希望在离世后能够留下一些传世的东西。

「在创造艺术中追求传世不朽。」巴洛一言蔽之。他也同样在自己的人生，以及还在 Climax Studios 工作时试图创造《凯恩的遗产：死日（Legacy of Kain: Dead Sun）》的那三年中，见到了与这些艺术家们相似的影子。

「我觉得《凯恩的遗产》残留的精神创伤，那种拼死工作只为实现艺术野望，明知希望渺茫也决不放弃的挣扎……那些感受也同样渗透在玛丽莎的故事中。」

原作者：Lewis Packwood 翻译：Kayle 编辑：熊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