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也内卷：当雪人兄弟撞到了茶茶丸

大概确实是普遍的收益表现都不错，所以最近几年那些老得都快掉渣的游戏，各种复刻、重制或伪续作的情况越来越多。以至于就算我们经常关注这方面消息，也难免会漏掉几个。比如前不久，八重樱老师问了我一句：《雪人兄弟》你熟么？最近出重制了呢。

结果，就出现了如下这段搞笑对话 ——

关注不过来了

你就说现在这市场竞争有多残酷，连几十年前的老游戏搞个秽土转生都能撞车。搁几年前，谁能想到恰个「情怀」饭也得看档期。于是就出现了《忍者茶茶丸地狱大决战+妖怪》和《雪人兄弟 Special》明明都在 5 月份上市，两人各自只记住了一个，还以为对方搞错游戏了的笑话。

既然如此，赶早不如赶巧。两个老古董差不多同一时间出了新作，又刚好类型也算同门出身，那这次就干脆放在一起回顾得了（强行凑合）。

马里奥之前最流行的类型

通常来说，我们现在认知里对 2D 横版平台动作游戏最熟悉的公式，都是类似《超级马里奥兄弟》那样的作品。玩家使用多样的手段，在地形错综复杂、拥有各种高低平台组成的关卡中前进。以不断变化的卷轴式结构，展现出游戏世界场景是其标志性特色。

大道至简

但其实在 80 年代初，平台动作游戏刚起步的时候，往往是没有卷轴画面的。这一类作品都采用了单屏关卡的模式，以《大金刚》或《淘金者》等作品为人熟知。每一个关卡被限制在当前屏幕环境当中，玩家的目标往往是攀爬到场景高处，或是在错乱交叉的平台之间击败指定数量的敌人。

由于这种设计，我私下里往往将其称为「斗兽场平台游戏」。玩家与敌人被封闭在带有各种机关陷阱、允许进行游击战的关卡当中，互相战斗分出个你死我活。与强调背版的卷轴式平台游戏相比，这种古老的流派具有高度的随机性与混乱场面，很强调玩家临场发挥。

这类游戏在 80 年代早期街机厅红极一时，任天堂推出 FC 时，其诸多移植作品也为这台主机奠定了最初的成功。而在最近推出重制版《雪人兄弟》，就是这里头对国内玩家来说相当富有知名度的一作。

是的，仅对国内来说。在它的本土市场，《雪人兄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话题效应。究其原因，还是由于这游戏上市时已经是 1990 年卷轴推进式的横版平台动作游戏大行其道的时间段。虽然它也出现在几个媒体的「年度最受欢迎 XX 排行」中，但名次基本上都相当靠后，是那种很快被埋没的作品。

街机版并没有如国内预想那样「火遍全球」

但在中国地区，FC 移植版的《雪人兄弟》却是许多「童年回忆 XXX」视频的常客。双人合作、简单有趣的玩法规则，加上许多盗版合集卡带都有它的身影，使其顺利在 90 年代的中国普及开来。

相比其它同流派的游戏中经常以各种规则限制玩家的机制不同，《雪人兄弟》里主角进攻能力并不弱。他们可以随意发射冰冻弹，将敌人冻结成雪球。游戏构思也按照这个设定，鼓励玩家从高处推落雪球，将沿途敌人一网打尽获得高分，玩着还算挺爽。

游戏的一些设定看着还挺搞笑。跟初代《双截龙》那种最后两兄弟为了妹子大打出手的剧情相比，《雪人兄弟》贴心地给双人玩家各自准备了一位女友。虽然单人游戏时你还是要救两个人，而 GB 版则因为只能一个人玩所以剧情又变成了兄弟救兄弟。

但最具槽点的还是 FC 版补完的主角身份设定。游戏中白白胖胖的雪人主角原本也是两位皇室成员，只是在公主被「焦炭魔王」绑架后，遭到 BOSS 的诅咒导致变成了雪人。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火属性魔王放出来的技能能把死对头变成专门克制自己的冰属性啦！

简单来讲就是每个版本剧情都在修改

和当初《魂斗罗》一样，FC 版《雪人兄弟》也有类似「水下八关」的传闻。大致的说法是，游戏中除了标准流程的 50 关之外，还隐藏了额外 30 个「里关卡」。这个倒也算确有其事，只是被玩家夸大误解了而已。

实际情况是，在 FC 版标题界面里，只需要输入对应美日版本的秘籍，便能进入限时通关模式。三个时限的关卡数量刚好就是6+9+15=30。在这个模式下不需要打 BOSS，玩家始终拥有最强火力，而在最后则需要完成一个难度不低的垫脚谜题来救出公主。

总的来讲，FC 版《雪人兄弟》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大部分中国玩家都比较熟悉和喜爱的作品。可惜当时国内环境也几乎只能买到 D 版（也没啥好掩饰），所以再火爆对于厂商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时运不济的名作

制作与发行《雪人兄弟》街机版的，是一家对于 8、90 年代玩家们来说，可能更为熟悉的「Toaplan」公司。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它的游戏虽然在国内具有一定知名度，但公司本体早在 1994 年就宣布破产倒闭了。

这是一家以各种 STG 闻名的厂商。其出品的《鲛！鲛！鲛！》、《大旋风》和《宇宙达人》等游戏跟现代的「弹幕」系不同，敌方弹丸又快又准，更讲究玩家火力压制和背版。这些游戏都移植过 MD 版，跟《大战略》这种作品一样，因其战争 / 军事题材，在早年包机房里比较受到「大叔」玩家（其实也就二十来岁）的青睐。

游戏日语标题跟《太鼓达人》还撞车了

说回到《雪人兄弟》。这游戏还有另一个知名误会，就是很多人当年都以为它是 Capcom 的。其实只是因为老卡负责了街机与 FC 版在美国的发行，开发都是由 Toaplan 自己解决的。

由于跟任天堂的协议所致，MD 版的《雪人兄弟》直到 1993 年才问世。但它也是最好的版本，不仅画面表现几乎与街机版平齐，还额外加入了 20 个新关卡。当两兄弟击败焦炭魔王后，却被来自宇宙的新敌人绑架，于是玩家操作的角色也变成了两位公主。

续作《雪人兄弟 2：新精灵》是 Toaplan 倒闭之前最后一批游戏，仅在街机上出现过。游戏的玩法与画面质感基本跟 4 年前的初代一样，在这个时间段的街机厅几乎很难掀起什么波澜 —— 反倒是因为奇丑无比的人设，在多年后被玩家视为邪典。

公司倒闭后，包括《雪人兄弟》在内的作品版权与资源，多年来辗转于数家公司之手。在这种状况下的游戏 IP，很少能有良好发展的，Toaplan 旗下这些作品命运同样如此。这么些年下来，除了几次复刻于手机平台外，就只有一个将雪球换成了足球的墨西哥 Hack 版「雪人兄弟 3」。

该版本仅能通过 MAME 模拟器播放

有趣的是，《雪人兄弟》本身不低的质量，在 Toaplan 倒闭后很快随着玩家口口相传在国外变成了 Sleeper hit —— 被冷落的沉睡名作。几个平台的版本卡带价格，也随着口碑与稀缺性而不断被抬高。2017 年时有报告指出，附有游戏包装盒的 Game Boy 版仍然可以卖到 15000 日元的价格。

这么看来还是中国玩家对游戏更具慧眼一些（开玩笑）。

近年来，包括《雪人兄弟》在内的 Toapan 品牌版权归属在一家名为 Tatsujin 的公司名下。大概是看到了老游戏市场的商机，他们委托 CRT 游戏公司在 Nintendo Switch 上开发了初代重制版《雪人兄弟 Special》。

游戏不仅对画面进行了一定优化，还加入了一些新内容，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以前那套路。比较值得关注的，反而是一个「怪物模式」的 DLC，可以让玩家逐步解锁拥有各种技能的敌人。虽然知道它是来恰情怀饭的，但我一看价格就感觉是不是有点贵了。

加上 DLC 就 30 刀了

另外还有个槽点 —— 你们这些老游戏复刻是真的内卷到了极致。《雪人兄弟》新作的噱头是让玩家操作敌人，跟它撞日子发售的《忍者茶茶丸地狱大决战+妖怪》重头戏居然也是「以前所有角色均可操作哦！」。

给点新意好不好！？

你碗里的好吃，我的了！

1984 年，一家名为 UPL 的小公司，在街机上推出了一款单屏动作游戏 ——《忍者君：魔城之冒险》。本作仅由西泽龙一和藤泽勉两人开发完成，却实现了向上的卷轴画面，以及具有高度随机行为模式的狡猾敌人 AI 等优秀技术表现。其玩法也跟市面上同类作品有一定差异的设计，在当时受到了不少好评。

在街机上取得成功后，UPL 也和许多厂商一样，计划将《忍者君》移植到 FC 上。他们与 Jaleco 签署了发行合约，但后者虽然号称是 80 年代任天堂旗下六大厂商之一，其实也是赶着当时游戏浪潮从休闲会所公司转型来的，本身没有什么开发能力。所以 FC 版制作其实是委托了外包专业户 —— 东星软件（Tose Software）。

难度很高的一作

不管怎样，FC 版《忍者君》还是取得了成功，也让Jaleco开始动了歪脑筋。他们继续委托东星软件，让他们照着《忍者君》的素材开发一款续作，但背景设定要稍微改一下——让它变成一个 Jaleco 自己的「原创」作品。

于是在《忍者君》上市大约半年后，主角造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忍者茶茶丸》问世。剧情仍然是标准套路英雄救美，但 Jaleco 却特地强调：前作主角阿坤出去旅行了，这次担任援救樱花公主任务的，是跟他穿同一套大红色潜行服的弟弟茶茶丸。

这放今天肯定要被口诛笔伐的牵强理由，居然真在当时让 Jaleco 实现了即利用他人的成果，又拥有自己版权品牌的目地。《茶茶丸》的玩法基本延续《忍者君》，但从前作上下卷轴换成了左右，玩家在多层结构的场景里与敌人交战，利用各种道具扭转局势。

和早期依附于街机游戏逻辑的作品一样，《茶茶丸》玩法容易理解却也紧张刺激，颇有挑战性。游戏提供了许多加分手段，比如收集飘落的樱花、顶开砖墙寻找钱币、或是只用 8 枚手里剑过关即可获得奖励分等等。

也挺厚颜无耻的了

前作的人气累积，加上有一定研究价值的玩法，让《茶茶丸》在 FC 初期颇受欢迎。最后甚至真卖出了百万份的销量，可把 Jaleco 给乐开了花。至于那个哥哥忍者君以及他的版权方 UPL，则很快就被一脚踢开，自生自灭去了。

大家都完蛋了

Jaleco 对 UPL 这种版权纠纷在 80 年代并不罕见。著名的《冒险岛》和《西游记》都与「换皮」剽窃案有关，而像《忍者茶茶丸》这样盗取他人灵感、利用其 IP 名气为自己作品招式的行为也出现过很多例子。

眼看也算是有了个白金级销量的当红 IP，Jaleco 自然是再接再厉地对「茶茶丸」进行造势。在初代上市几个月后，他们就推出了《茶茶丸大冒险》。虽然基本规则和操作模式和前作相差无几，但关卡却变成了卷轴推进的模式，进一步增加了可玩性。

与此同时，Jaleco 还利用「茶茶丸」的人气，推出了许多周边产品。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在日本全国各地娱乐设施中出现的蓝色茶茶丸爆米花自动贩卖机。这东西跟他们家的游戏一样，也是个换皮，原型是另一家公司的「乡村大叔爆米花机」。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因素，所以框体颜色才跟游戏里不一样。

这个爆米花机也算是日本人的 80 年代回忆之一。在《高分少女》第二季里，动画组就专门给这东西留了一段镜头。而在最近发售的新作《忍者茶茶丸地狱大决战+妖怪》里，它也被开发者拿来当作过关后的记分板。

作为一家擅长市场跟风的公司，Jaleco 在随后几年推出了多款「茶茶丸」系列游戏 ——《忍法传》、《击魔传》、《世界大冒险》和《银河大作战》。而且每一作都非常「多元化包容」，从 JRPG 到较高容量的横版动作，从掌机到仿《塞尔达传说》的 ARPG，可以说是市面上啥火它就做啥。

但这些作品表现全都不及一开始那个利用了《忍者君》名气的初代。于是在停歇了几年后，当 PS1 的 3D 化风潮刮起时，Jaleco 也顺势推出了画面技术大变样的《茶茶丸：鬼斩忍法帖》。可惜销量依旧不太行，这个系列就此在 Jaleco 手中烂到 2000 年公司被收购，也再没任何起色。

而另一边，吃了亏的 UPL 之后也试着延续《忍者君》这个 IP，在 1987 年推出了续作《忍者君：阿修罗之章》。游戏继续由藤泽勉担任主要开发，首先登陆了 MSX2，次年移植到了 FC 上。

虽然诸如人物造型依然还是前作的素材，但本作变成了一款纯正的卷轴式横版平台动作。游戏的关卡复杂度大大加强，道具系统、动作机制都变得更加多样，还加入了武器收集挑战关 —— 这个设计放今天看来意外的前卫。

可惜的是，本作以当时的标准来看难度也非常高，加上 UPL 选择了自主发行，但经费和人脉都不如J aleco，市场成绩并不显著。

游戏部分环节意外的更贴近现代理念

无力支撑业务的 UPL 在 1992 年 3月宣布倒闭，成为消失在行业早期的诸多厂商之一。藤泽勉自己则创立了 Feelplus 工作室，协助开发了《樱花大战》等诸多名作。但令人唏嘘的是，这位出色的制作人在 1998 年就英年早逝，由他爱人接手管理的公司之后也被 Artistic Quality 吞并收购。

就这样，涉及到本文两款老游戏的三家主要公司，都消失在了资本市场残酷的博弈漩涡中。「茶茶丸」与「雪人兄弟」，这两个在不少人童年回忆里占有一席之地的身影，倒是因其依旧有利可图，残留到了今天还能出新作。

5 月中旬在 Steam 上发售的《忍者茶茶丸地狱大决战+妖怪》，基本上沿用了初代的游戏模式。但敌我双方加入了 HP 与攻击力的概念，不再是一击必杀。此外加分系统也有了进一步改善，连续击杀、无伤、金币全收集等等机制让喜爱高分挑战的玩家，有了更多反复游玩的理由。

作为一款情怀游戏，本作也收录了系列几乎所有角色，并且能够随着分数累积解锁成为可选人物，说明书和各种百科资料也十分齐全。此外不仅收录了系列诸多魔性的经典配乐，还分为了重新编曲和的原版 8-bit 合成器风格 —— 甚至还请歌手给写了首土嗨 R&B 说唱主题曲。

做得还行，有人双打合作可以试试

之所以在 BGM 上这么用心，则是因为制作与发行《忍者茶茶丸地狱大决战+妖怪》的公司，原本就是一家音乐公司。它是目前诸多 Jaleco 游戏版权的持有方之一，公司名称「City Connection」来自于另一款 FC经典老游戏，在国内它一般被盗版商译为《碰碰车》。

对，就那个配乐朗朗上口，撞了几次猫咪就 Gameover 的 2D 美少女版 GTA。

结语

《忍者茶茶丸地狱大决战+妖怪》隶属于 City Connection 公司计划推出的一个系列企划，名为「ロムカセットコレクション」（Rom 磁带收藏）。意在于以一定程度重制的前提下，重新发售手中的老游戏品牌，《忍者茶茶丸》便是第一款作品。

虽然不是本文的主题，但这里也顺便说一句，《碰碰车》目前也被收录在了 NS 会员游戏里，去年则上架了手机。此外，游戏主角克拉丽斯，也在《地狱大决战+》里头客串，不出意外下一部 Rom 磁带收藏应该就是本作。

对国人应该也不算陌生

只不过看到这些游戏我不禁想到，如果他们的运气 —— 或者说当年版权持有者选择了不同策略，命运是否会有所不同呢？也许他们也能跟其它老 IP 那样，顺应着时代做出变化，活跃在不同年龄层的玩家群体里。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它们还能保留到今天，被一些人重新挖掘出来。而不是成为「孤儿软件」，只能寄希望于那些用爱发电的民间人士去修复。只不过希望想靠着「怀旧」来捞一把的公司，最好还是稍微用心点，顺便选好发售日以免把这块小市场也弄得拥挤不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