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搁浅》Polygon 评测：送快递，还是看美剧，这是个问题

编者按：2016 年时，《死亡搁浅》首部预告片公布。当时赤身裸体的弩哥、哭泣的婴儿、不祥的黑色掌印、以及阴沉天色下遍布着搁浅鲸鱼尸体的海滩，将「死亡搁浅」这个神秘概念连同对小岛秀夫新作的期待烙在许多人心里，也有不少人认定这将是继承《寂静岭 P.T.》遗风的心理恐怖作品。如今随着各家媒体相继给出评测，「开放世界送快递」的核心玩法逐渐呈现在大众眼前，它还能否满足人们的期待呢？

《死亡搁浅（Death Stranding）》将于 11 月 8 日正式发售，登陆 PS4 平台，2020 年夏登陆 PC。

游戏世界中总有着各式各样的任务。

比如庞大，华丽的主线任务；揭示你同伴黑暗背景故事的任务；令人讨厌的「跟踪陌生人并不被发现」的任务；当然也有默认处在任务链最底层的 ……「往返送货（fecth）」型任务。

在好奇了几年《死亡搁浅》到底会是什么样之后，我终于得出了结论，它就是一个完完全全、字面意义上的「往返送货」游戏，简称送快递游戏。40 多个小时，风雨无阻的送快递听起来好像是个折磨，但神奇的是，如果你愿意静下心去体验游戏，会发现它居然还挺有趣的。

【前方包含部分前期剧情，但多已在游戏预告片中透露，请酌情阅读或回避】

将美国重新连接起来

在开始自己的快递生涯之前，你需要知道《死亡搁浅》的故事有点离奇。小岛秀夫为整个故事创造了很多古怪晦涩的专有词汇，用以描述那些超自然现象，我这里快速介绍一下游戏的剧情：由于神秘幽灵（即 BT, Beached Things，搁浅物）的突然出现与杀害民众，美国的大部分国土相继失陷；一旦人类被杀，或落入这些幽灵手中，就会产生一次大范围的爆炸（即虚空噬灭，Voidout），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最初的事件被称为「死亡搁浅」，而美国也因此人口凋零。只剩下一些围墙而居的小型城市，彼此之间互无往来。

这也由此产生了对快递员（Porter）的需求。在这个支离破碎的新国家，由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穿越荒芜地带，将物资配送到不同城市。山姆·布里吉斯（诺曼·瑞杜斯）正是一名声望颇高的一流快递员，由总统亲自指派。山姆必须跨越废土，将各个孤立的城市连入一种神奇的信息网络（即开罗尔，Chiral）。「如果我们不团结起来，人类将无法生存下去。」总统对他这样说。

这一切听起来好像难以实现，但实际过程却可以说非常简单。山姆走到那里，询问当地人们的意愿，如果愿意的话就播过场动画，把他们接入到网络中。有些居民则需要说服，要求山姆帮他们做事，之后才愿意加入。就这样逐片地区地连接过去，山姆也会渐渐向西进发。

虽然过程简单，但步行可就复杂得多了：每块碎石突岩都可能把山姆绊倒，让他背上的货物飞了一地。以至于我经常眼观六路，时刻留意地形，从崎岖的岩床上找出一条最顺畅平坦的路线。游戏中没有自动跨越障碍的设计，角色也没法无视物理定律地上下攀岩。于是我的每一步路都要分外小心，否则就可能落得个从斜坡狼狈滚落的下场。

当山姆背上的货物过重，我必须来回按动左右扳机键，以此帮他保持平衡，否则也会摔倒并导致货物受损。当见到山姆扭伤脚踝后，咬牙背起货物却摇晃着倒下，这个过程让人既专注又有些沮丧，但也只能打起精神去重新收拾好货物。《死亡搁浅》可谓是个货真价实的步行模拟器。

《死亡搁浅》的前 10 小时流程里，小岛秀夫及其团队在步行玩法中掺入了不少戏剧性的过场动画，解释并帮助你理解游戏的世界观。这些过场动画有点啰嗦而且气人地长，经常（而且反复）从同一个话题点聊起，导致整个前期介绍过程的节奏非常拖沓缓慢。但毕竟这是小岛秀夫的游戏，他就是喜欢这种长篇大论的叙事。有时一些生硬夸张的台词也会妨碍到演出效果，尤其是山姆和他的总统之间。

「你就是个狗屁总统」

我不时会感到很尴尬，毕竟要把类似「你就是个狗屁总统（you’re the president of jack shit）」这种台词说得很真挚感人想必是个壮举，虽然有些角色能够办到，但蕾雅·赛杜所扮演的芙拉吉尔就效果一般了，难以为一些生硬台词赋予感情。

而且小岛秀夫热衷于在游戏中塞进自己所认识的名人，这真是让人感觉很奇怪，后果好坏参半。比如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他倒是明智地扮演了跟自己很相似的一名主要角色「亡人」，把配音工作留给了更专业的杰西·科尔蒂，所以演出效果还算不错。但随后柯南·奥布莱恩突然在一个支线任务中现身，这种乱入感让游戏的沉浸体验荡然无存。

当终于摆脱了那些小岛秀夫式的科技术语 —— 比如芙拉吉尔的那句「每天食用隐生体，时间暴雨远离你（a cryptobiote a day keeps the timefall away）」—— 游戏的剧情开始渐入佳境。尤其是那些讲述个人故事的情节，幸存者们会向你诉说，是什么支撑他们在这个扭曲世界中坚强存活：一对男女朋友被冥滩阻隔，却始终没有放弃重聚的努力和希望；一对姐妹多年不曾说话，但冥冥中共享着某种联系。这些讲述人与人羁绊的小故事也是《死亡搁浅》中真正精彩的内容。

相比之下，游戏那高大上的主线传说 —— 比如「死亡搁浅」的现象本身、它背后的神秘原因、以及角色探寻真相时遭遇的种种难关 —— 最后却显得有点死板了。

专业送货

在经历大约 10 小时的「清嗓子」之后，《死亡搁浅》的各种结构和机制才终于都浮出水面。而由于泛滥的过场动画，以及一系列折磨人的任务，比如在暴雨中运送行李（甚至死尸！）到很高的山上，那 10 小时的流程体验实在不尽人意。我至今想不出做这些琐事的真正理由，只是游戏告诉我必须这么做。在我看来真的是典型的拖沓，可以预见会有不少人撑不过这段流程。

但即使撑了过去，你也需要意识到：整个游戏中，你都是在这样来回地运快递。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控制山姆，都是在送快递或者去送快递的路上：你需要从地图的 A 点搬起箱子然后运到 B 点，如此循环往复。试下把这件事大声念出来，你自己也会觉得有点可悲。

不过，在经历前十小时的煎熬之后，我确实感觉出了不一样的地方。通常来说，大多数开放世界游戏都是一个套路，你从一个籍籍无名的路人甲，在探索广袤世界的数十小时旅程中，逐渐获得了各种超凡能力，简直成为了在人间行走的神祇化身。

但《死亡搁浅》并非这种套路，直到游戏的结尾，山姆自身的能力依旧跟开头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些顺手的装备，以及额外的载货量。总体而言，他还是那个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平凡人。

走为上策

在战斗流程中，你也可以明显感觉出他能力的有限，也因此相比正面硬刚，他更适合走为上策。基本上山姆都是个与世无争的快递员，除了部分任务要求他去卷入战斗，但这反而让人感觉有些冲动了。

整个游戏流程中，一些事确实会逐渐进化改变，但并非山姆，而是他周遭的世界。当我在地面放置一部梯子，从而在湍急的河面上架起一道暂用桥梁。这个简易桥梁就可能出现在其他玩家的世界里，帮助他们更好地渡过河面，以免货物受损。反之亦然。于是突然间，我会见到一些帮助很大的绳索、梯子、以及被反复踏过而形成的小路，在这个荒芜的美国上接连出现，而它们来自其他和我一样在玩这游戏的人。

而要让这些人造设施显现，我需要先将这片地区连入开罗尔网络。当我初次踏足这里，这块区域还只是片不毛之地，但随着流程推进，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文明痕迹，甚至可能让整块区域的面貌焕然一新。

但与此同时，《死亡搁浅》的世界也可谓危机四伏，其中最危险的莫过于前文提到的幽灵（BT），让你即使在穿越大块平原时也切不可掉以轻心，必须时时保持潜行与留意。

在这种场合，挂在山姆胸口，用罐子装起来的 BB 就派得上用场了。人类的肉眼无法看到 BT 的所在，但 BB 却可以察觉，虽然并不是在小地图上直接给你标记出来。山姆背后会有一个持续闪光和改变朝向的机械臂，由 BB 操控，能为你指出附近 BT 的方位。

虽然在游戏中后期能有暴力解决 BT 的办法，但在前期时，你最好还是选择悄无声息地避开它们。不过当你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满载着 —— 我再次看了下笔记确认 —— 精子的时候，想要绕开 BT 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地形的限制下）。不过往好处想想，这总比运尸体要好点吧？

游戏中有一片区域，我几乎每次送货都得经过那里，而那里的 BT 泛滥成灾。每次我一不留神撞上了 BT，脚底下就会冒出黏稠的焦油状物质，有次我没能尽快摆脱它们，结果就被一路拖动，行李掉了一地，最后要跟一只满身黑油的巨型海兽作战，显然它丝毫不关心我背上那些十万火急的精子的命运。

随着战斗开始，我周围的世界就变成了一片黑油的海洋，只剩下几处地方可以安全下脚，我只能在上面来回横跳。我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原因为何，但突然之间游戏告诉我必须逃离这只怪兽，但同一时间我还在手忙脚乱地寻找那些四散的货物，整个场面混乱无比。虽然视觉效果非常壮观，但我却完全不想再见到它了，因为它让我手头的任务变得极其困难。

随着一次次慢慢绕过这些区域，我逐渐成为了一个避开 BT 的大师。但尽管我对此已经驾轻就熟，整个过程却很难称得上非常有趣。它就像是一个电子版的马可·波罗（水池）游戏，但那些鬼鬼祟祟的不是你的混蛋表兄妹，而是会召唤黑油的怪兽鲸鱼。

注：马可·波罗游戏，Marco Polo，即水池游戏。一群人在水池中，选择一人当「鬼（it）」，闭上眼睛四处捉人。当「鬼」大喊「马可！」的时候，其他人必须回应「波罗！」，方便「鬼」听声辨位捉人，被捉到的人成为新「鬼」。

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搞个大投资。这一次我没有背上各种货物，而是往山姆的背包里塞满了成吨建筑材料，开始了一趟远行。计划是这样的：我决定打造出一条该死的高速公路，从这些 BT 的上空穿过去。而这需要数千个建筑材料（通过在几座城市中完成任务获得），简直就是个资源的无底洞。

但这个投资还是很值得的，当我建成以后，公路就从 BT 高发地上空经过，彻底避开了它们的骚扰。以前我通常要花 10 分钟小心翼翼地溜过去，现在却只需要几秒就够了。

建成的公路不仅节约了我大量时间，同时它也会出现在我朋友的世界里。随后他们给我发来了感谢，还附上了自己在公路上驰骋的截图。这个过程真是让人感到心满意足，虽然它也破坏了那种原生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风格的荒野风情。《死亡搁浅》有着令人惊艳的风景，有些是我在游戏中生平仅见，但可惜的是，你经常会看到四处乱放的爬梯和道路，让它们显得不美观且凌乱。但这也是为了推进度的必要之举。

随着游戏继续，你会有更多机会在这片地图上建设，为它带来文明。在故事结尾，你甚至会认不出这就是你最开始踏足的那个荒凉废土了，简直就是一个快递员的天堂，每个地方都经过了改造，让送货变得更加方便快捷。你确实在身体力行地改善这个世界，想必杰夫·贝佐斯（亚马逊总裁）会感动得涕泪横流吧。

恢复蘑菇生态

有趣的是，对于一款花了许多笔墨去探讨政治、家庭纠纷、以及人性本质的游戏来说，它却似乎从未考虑过另一层潜在后果，那就是会破坏这些自然美景。又或者它早已表明了态度 …… 那就是大搞建设真的太棒了！我完全无法反驳，得益于这些便利设施，我现在终于能在威风的高速通道上飞驰而过，再也不用撞上这些该死的 BT 了。

有人跟我说，如果没有经过游戏那冗长疲惫的前期介绍流程，而我早早地修建好了公路，得到的成就感也不会那么强烈。如果没有经过煎熬，我就不会欣喜于煎熬的结束。换言之，我应当感激《死亡搁浅》给了我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体验？真的非要这样吗？

注：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称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成也，败也

在被《死亡搁浅》核心的世界建设玩法折服后，我却恍然意识到，游戏中最吸引人、最有乐趣的一些玩法概念（尤其是世界建设和异步合作），在游戏的最终章却全被弃之不顾了，变成了更线性、按剧本、以过场动画为主的体验。我从打造这个世界中所感受到的自由和归属感，突然间无处可寻，再次变成了长篇大论地解释一个我从最开始就没什么感觉的故事。

《死亡搁浅》最终的 10 小时，一如它最初的 10 小时，同样十分拖沓。我被强扯着进入一段情感独白，然后是荒谬的 Boss 战，然后又是一段情感独白。虽然一部分台词确实很有道理，掷地有声，但另一些听起来简直就像，一个人突然觉得自己顿悟了宇宙运行的真理，然后语无伦次地滔滔不绝。

《死亡搁浅》感觉像是两个游戏拼在一起，分别适合于爱好截然相反的受众。一个是独特的开放世界冒险，融入了异步的多人合作，让我感觉像是社区的一份子，携手从无到有地建设一个世界；另一个则是一部漫长、费解、非常奇怪的电影。前者构成了游戏的主要玩法，但两者所占的屏幕时间却相差无几。而就像那满载着精子的行李箱一样，有时你很难将好与坏区分开来，毕竟它们都装在同一个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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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Maria  编辑：藏舟